學達書庫 > 未稚 > 捲簾繡宮深 | 上頁 下頁


  「美人啊,你今晚給朕侍寢吧。」夙嬰捧著臉笑嘻嘻地道。相比于蕭燭卿的俊美,這少年皇帝的容貌便顯得過於女氣了,身骨又格外纖瘦,連赤裸的雙足也雪白得不似男子的。偏他的眉眼生得極長、極媚,漫不經心看人時總能呈出一種若有似無的病態,誰見猶憐。倘若言笑便更像是種極致的誘惑。

  聞言,蕭燭卿便合上書卷,莞爾頷首道:「陛下若想休息,微臣也不便打擾了。」款款有禮,且不若雕琢出來的微笑,卻分明少了些許的感情,「微臣告退。」說罷就要離去。

  「喂喂,怎麼就走了?」夙嬰趕忙爬起來要攔下他,卻因他起得太急,一腳踩在軟榻邊沿,來不及站穩便搖搖晃晃要摔下去。

  蕭燭卿神色微緊,出於習武之人的本能,腳步本已朝他邁出半步,卻又在下一刻停住了不動。他微眯起眼,心中已然有了底數。這個皇帝……

  「啊呀——陛——陛下!」蕭燭卿不急著出手相救,離皇帝最近的陪讀書童卻早嚇得趕不及要去扶,然還未碰及對方,皇帝卻自己穩住了身子。

  「走開走開,朕才不會有事。」夙嬰有些氣惱地推開書童,赤足也不趿鞋,就這麼大咧咧地跳下軟榻,「喂,你當真不願侍寢?」他指著蕭燭卿問,媚長的眼兒掠過一抹奇異的精光,但那光華瞬間就被掩埋在妖攝的詭笑裡,「你非要抗旨不成?」

  正要步步緊逼時,卻聞外面一聲長喝:「太后駕到——」

  夙嬰頓時便泄了氣,縮著肩膀重又爬回至軟榻,「你走吧,朕今晚留不住你了。」他懶洋洋地揮了揮袖子,並順手翻出枕下壓著的一本禁書來看,春宮幅畫皆是香豔淋漓。

  蕭燭卿微笑如初,本已退身欲出,卻在看見外面來人的瞬間微微僵住了身子。

  那個人,便是太后鸞姬。

  卻不止是他,對方的眼睛裡也分明寫著錯愕。相視僅是須臾,卻仿佛有千萬年那麼長。片刻的失神後,蕭燭卿禮節地俯首朝拜:「微臣蕭燭卿,見過太后。」

  收拾好心緒,鸞姬太后也是莞爾一笑,如青山嫵媚,「想必蕭先生便是皇帝新請來的老師了罷。」一句「蕭先生」,語氣不減五年前的那般旖旎,怎多情,卻似無情?

  蕭燭卿心頭微漾,不待開口,便聽見裡頭傳來夙嬰暴戾無理的叫喊:「告訴你——朕要他!朕就要這個老師!再不換其他人了!」

  鸞姬太后忍不住蹙起了眉。儘管心頭不甚反感,卻還是面帶微笑地走至皇帝榻旁坐下,眼角往上提,自發忽視他手中的香豔文圖,「皇兒,你當真喜歡這個老師?」她溫聲問。

  清楚地瞥見對方眸底的鄙惡,夙嬰轉瞬又換了一副撒嬌的口吻央求道:「母后……這老師學問真好,比其他的都好!兒臣,兒臣只想讓他教……」

  「當真?」鸞姬太后輕撇嘴角。這昏君!真喜歡的也只是那副漂亮的皮相吧?之前他私留那些男寵她從不予阻攔,但唯有這回,她絕不許!

  「能得陛下垂青實屬微臣之幸。」不料回答的卻是走進來的蕭燭卿,他依舊神色從容,微笑款款,輕淡的語氣裡卻多了些許撫慰人心的意思,「微臣不才,學問尚淺,卻願傾囊相授。」

  指尖微微顫了一下,而後本能地蜷緊於寬袖中,「……是麼?」鸞姬太后低低地問了一句,垂斂的睫毛覆住了眼底的一切,而後從眼窩裡揉出了極淡的一撇笑意。無妨——本是他心甘情願如此的不是嗎?

  「既然皇兒喜歡蕭先生,哀家倒也不好奪人所愛。」鸞姬太后通情達理地笑了笑,轉念一想,心下已有了新的打算,「不過,皇兒可要先答應哀家一個條件才行。」

  夙嬰的眼裡有了惱意,同時身子往後靠,將整個人都縮在寬大的龍袍裡,「什麼條件?」他半耷著眼皮沒好氣地問。

  「後日的官宴,皇兒務必要出席。」鸞姬太后滿目憐愛地伸手撫上他的發,「而至於皇帝當晚的言行舉止龍尊龍威,可就是蕭先生需教的了。想必——」她頓了頓,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蕭燭卿身上,「蕭先生定是不會讓哀家失望的吧?」

  「微臣自當竭盡全力。」

  鸞姬太后笑著起身,再沒有多看他一眼,逕自走了出去。長裙曳地,唯聞烏髮香如故。

  蕭燭卿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恍然間又有些失神,直至夙嬰背著雙手一踮一踮頑皮地走至他身側,伸長頸子,循著他的目光望出去,像是極度漫不經心道了句:「她今日,竟沒有燃熏香……真大意呢……」

  忽而又偏過頭去看蕭燭卿,眸底藏著雪樣銀華,笑嘻嘻地問他:「你說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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