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未稚 > 唯見秋月白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月至中天,幽露如啼眼。青爐伴芳樽,苒苒一縷孤煙細。擺著五蝠梨木小方桌的軟榻上,兩人重新整裝對陣,不消半盞茶的功夫——

  「呀,你又偷牌——」瓏染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衣袖,心想總算人贓並獲,怎料她一掰開萱見的手,裡面空空如也。「……牌呢?」想必她是第一次捉贓,反而比他還要臉紅尷尬。

  「什麼牌?」萱見推得一乾二淨。

  「你剛才……好像拿了我的伏羲牌……」瓏染說話有些結巴。

  好像?拿了?哈哈……萱見幾乎要拍案大笑,這姑娘實在拙舌得可愛。「伏羲牌,不是在你自己手上麼?」他狀似疑惑地指指她手裡的牌。

  瓏染抿唇默不作聲地盯著自己手裡多出來的伏羲牌,明知是他耍的把戲卻無力爭辯。

  「找到了那就繼續吧。」萱見竭力忍住笑。

  「不了。」瓏染輕惱,棄了手裡的牌。明明比她會玩還故意耍詐,什麼道理啊?心裡有些悶悶不樂,她直接把最後一串石鏈丟在桌上,「算我輸罷。」

  萱見捉住她的手,順勢將她拉入懷裡:「別氣,我逗你的。」他將下顎埋進她的頸窩。

  瓏染半晌不吭聲。「你要那些石鏈做什麼?」她這才想起問他。

  「省得你半夜裡睡不著覺,偷偷爬起來穿石子玩。」萱見咬著她的耳垂道,「我會以為自己的魅力比不上那些石子,你寧肯去陪它們也不肯陪我。」

  瓏染驀地紅了臉。原來都被他看見了……「我只是……習慣了……」習慣了用這種方式打發時間,因為在太子身邊的那三年,她就是這樣熬過那些幽冷漫長的夜晚。

  「不好的習慣要改。」萱見完全是不由分說的,將她抱到床上,「以後我講故事給你催眠,我講的故事可比你看的精彩多了。」他自信滿滿道。

  瓏染撲哧一聲笑了,一面笑,一面卻落下淚來:「好啊……」她點頭。終於知道他藏在言語之後的關心,她若感到無聊,他便陪她消遣;她若睡不著覺,他便哄她入眠——這樣不露聲色的溫柔。而這溫柔更像是至深的蠱,極盡繾綣細緻地腐蝕她過去的念頭。從今以後再冗長的黑夜,也會有他為伴。

  「萱見……你今生這樣待我,來世我也會十倍報還你的……」

  「說什麼傻話。」

  萱見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水意,吻她的眉,吻她的唇,沿著她的臉頰落入頸項,連綿而下,越深越纏綿,直至吻到她微涼的肩頭,手指跟著探入她的裡衣——她心口一顫,驀地抓緊他的背,卻沒有拒絕。輕軟紗帳垂落的瞬間,她似望見案上那支白燭,滴答,滾下一滴淚來。

  「瓏染,你很喜歡孩子吧?」仿佛是從天涯之外傳來他溫柔低啞的聲音。

  「嗯……」她下意識地弓起身子。

  「我送你一個孩子,可好?」

  ……

  一宿貪歡。翌日再見面時是在皇宮,伊人正倚坐在杳荷亭內喂鯉魚,她今日著一身秋香色的縷金百蝶穿花倭緞錦衣,因天涼而披了一件玄狐皮對襟小褂,並不鮮麗的顏色,卻明顯比平時雍容莊重了許多。烏鬟綰了個飛鳳髻,四枝八葉簇花金步搖,正巧映著額頭的牡丹妝。

  牡丹絳色,明豔不可方物。

  是了,今日便是金鳶太子的登基大典。年邁的樓蘭王已正式退位,而歷時兩個多月的暗戰也終於剷除了大皇子胤臨的勢力,同時安定了朝廷眾臣之心。

  只消過了今日,她便正式成為帝妃——甚至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何時離開這裡?」替她診脈時,萱見在她耳邊低問。

  「等他坐穩了皇位,我便裝病詐死……陪你回焉耆。」瓏染溫言道,「你願意等等我麼?」

  萱見反手握住她的指尖,近乎是掐著她的沉重而壓迫的力道,但一觸即離。

  「我總是等著你的。」

  ——卻已是半年之後的事。

  月闌人靜。「吱呀」,瓏染小心翼翼地推開窗子,踏入自己的寢宮。如今躺在她床上的應是被施了攝魂術的槿戈吧?

  「朕等你很久了。」

  陰冷的聲音,令瓏染邁出的腳步一刹僵在那裡。

  有人伏在地上低低地抽泣,哀怨淒涼,空氣裡還殘留著淡淡血腥與情色撩人的味道。瓏染認得那味道——所以她清楚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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