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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偷窺是小人所為,折、夕、公、子。」

  當旖旎畫境乍然消失,當那個清冷又譏誚的聲音清晰地從身後傳來時,師折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眸之時,卻是真真切切地望見了她!

  那樣清婉動人的容顏,那樣嘲謔卻不減媚意的笑容,那樣清澈的,燃燒著漆黑焰火的眸子,果真是——鬱、漪、池!

  「漪池?!」師折夕又驚又喜,一貫溫淡的聲音竟有一絲微顫。

  郁漪池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竭力抑制住幾欲爆發的衝動,緩緩地睜開眼睛,再緩緩地勾起一抹柔媚動人的笑靨,「我說折夕公子,你是不是嫌辭顏宮太寒酸破落,才特意跑來這裡看花賞月的?」

  師折夕只是定定地望著她不說話。

  郁漪池微眯起眼睛,「怎麼?你已經害怕到連話都不會講的地步了?」停頓了一下她又笑,卻是笑得溫柔又輕蔑,「噯,我原當你是什麼義膽俠士呢,沒料到——」

  「我曾以為我會死。」師折夕平靜地打斷了她的話,凝望著她,臉上升起了眷戀而落寞的神情,似半開半謝著的花,絕望又期望著,「我曾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郁漪池驀地一怔。

  「可是,真好……我又見到你了。」師折夕忽又笑了,「真好啊……呵呵……」他笑得有些赧然,有些小心翼翼,更有些不知所措。

  郁漪池只覺得心跳陡然亂了節奏。望著他溫靜無邪的笑容,那原本想要戲謔,想要諷刺,想要將他紮得遍體鱗傷的話語,竟都在一瞬之間煙消雲散了。如果之前一直是他讓著她護著她寵著她,那麼此刻,她更想好好寵他一回,這個笑得溫柔而孩子氣的男子。

  似乎是驀然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師折夕又在瞬間斂了笑容,低眉款款有禮地道:「折夕未經宮主允許便肆意踏足此地,實在抱歉,還望宮主見諒。」

  郁漪池不禁微微皺眉,明明早已習慣了他的假扮斯文故作儒雅,現在看見了,卻只覺得渾身不自在,「這裡確實是辭顏宮的禁地,你本不該來。」本想好好謔弄他一番,出口的話語卻是說不出的淡然,全然沒有了以往的刻薄之意。郁漪池隱隱察覺出不對勁了,自從他離開之後,僅三日之內,所有的一切,竟都零星而微妙地起了變化,一發不可收。

  都怪這——這該死的,師、折、夕。

  「只是,又要如何出去?」師折夕不禁又要皺眉。這下可好,連她也一起困住了,縱然心裡欣喜難喻,卻也免不了加重了擔憂。

  郁漪池不動聲色地斂回心緒,眯眼睨他,哂笑著道一聲:「山人自有妙計。」

  只見她一揚手,垂眸輕念了幾聲咒語,霎時便見一道耀眼的金光,如撕裂的朝陽般璀璨奪目,由一縷四散為千縷萬縷,直直射向周身的白幕,一片金鏈勢如破竹。而那漫天雲霧竟似也被這金光吸噬了一般,逐漸消散於無形。

  雲散霧開,浩然一片春光明媚的錦繡河山!青山環碧水,碧水攜落花,落花依依朝東去。樹冠成陰,落英遍地。幾縷翠煙聚,曉妝眉更嫵,似仙境。

  「這雲笙浮境本是時空逆轉之地,瘴氣又太深,隔絕了一切靈術,唯有千線鐲有辦法治它。」郁漪池淡笑道。原來方才那萬道金光,竟都是源自手腕上那只精巧的金鐲子。

  「早知如此,我就該偷了你那鐲子再來。」師折夕玩笑道,否則也不會被困得如此狼狽。

  郁漪池眯眼望他,唇畔浮出一貫嘲弄的笑意,「那好啊。現在,你負責帶我出去。」

  第八章 血色旖夢

  日落西山腳,等那明月攜彩出。漫空星碎點,爭豔了一整日的繽紛花樹皆也合葉而眠。流水般的月華下,師折夕和郁漪池對坐生起了薪火。紅黃交織明晃的火光,絲絲曳曳,照得兩人的臉龐也別有一番靈韻神采。

  手托腮,靜遐思。纖長的羽睫垂下錯落的陰影,楚楚動人的神秘。師折夕枕臂靜靜地注視著眼前托腮凝思的女子,總是藏不住唇畔抿出的笑漪。

  「很好看嗎?」郁漪池懶懶地哼了一聲,手指隨意地撥過耳畔的青絲,似嗔亦笑的神情,視線卻始終凝視著面前的明火。

  師折夕微微笑了笑道:「噯,難得能這樣看,自然要多看看。」雖是玩笑話,卻少不了有歎息的成分。是啊,這樣對坐,不說話,便只是看著,他也覺得滿足。怕是以後,便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吧。

  郁漪池這才抬眼看他,只略微一眼,便又垂下眼簾,沒好氣地問一句:「折夕公子可是知道了該如何出去?」

  「噯?此地青山綠水風光無限,我倒有些樂不思蜀了呢。」師折夕眯起眼笑,笑得有些邪氣還有些無賴,「要不你也陪著我多留幾日?」而不等對面的人投來輕蔑的目光,他已斂去嬉笑的神色,一本正經地道:「這一帶溪流是活水,看那落花向東去,想必朝東定有出路。」

  郁漪池眯眼滿意一笑,「與我所想一致。」她的下頜枕在膝上,探出指尖輕逗著面前的柴火,手腕微動,那滑出衣袖的千線鐲便被照得金光燦燦好生耀眼。

  師折夕若有所思地望著那金鐲子,不禁喃喃地道:「噯,你倒也不問,我究竟是從何得知你的名字?」他的語氣有一種說不出的幽怨,倒像是不大情願道出這個事實。

  郁漪池察覺到他不一般的視線,心下明白了一二,「怎麼?莫不是從這千線鐲上發現的?」她一抿櫻唇,一朵嫵媚動人的笑漪便從唇畔綻放開來,「那可就奇了,這鐲子我戴了七年,卻也不曾看出『漪池』兩字。」

  「只因它並非用漢字所寫。」師折夕微笑著解釋道,「想必你也看出那鐲子上突兀起來的紋路,怕是將它當作花紋了,其實不然。」

  郁漪池略微一訝,便趕緊照著明火細細端詳了那只鐲子,果然,那千根金線絞成的紋路中隱隱突起了四朵不循理的花紋,雖不明顯,卻也逃不過她的眼睛,「是……四個字?」

  「不假,是蒼掖文。」師折夕微笑著點頭,「碰巧我學過,便認出來了。」言語至此,他又惡意賣了個關子,「那你猜猜,會是哪四個字?」

  狹長的鳳眸分明有道異樣的精光瞬閃即逝。郁漪池忽地將手背遮落在眼睛上,指尖狠掐著額心,好半晌,低低地道出一句:「吾……徒漪池。」語氣卻是說不出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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