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未稚 > 金笏畫顰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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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她輕呼出聲,像是一瞬間被嚇到半分,馬上又掩嘴笑笑,「修大人也在這裡。」 是啊,其實早就察覺到那道視線了,沒有回看,卻已確信是他——除了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只看她一眼便能教她心慌意亂的。只是因為女兒家的羞赧,才故意假裝看不見。若非他拿書的動靜太大,給了她抬頭一看的空隙,恐怕她的臉紅是再也瞞不過他的眼的。 失態僅是一瞬,修屏遙便又恢復了不變的冶魅笑容,「怎跑到這裡來寒窗苦讀了?丞相府裡的書還不夠多嗎?」他輕步雅然繞到她面前,逕自取過她手裡的書,「《西廂驚夢》,」他眉毛一挑,「你賴在這裡不回家,居然就是為了看這種閒書?!」 水沁泠笑了笑也不解釋,只輕言道:「我只是不喜歡被人監視的感覺。」 修屏遙是何等聰明之人,當即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外盜易躲,家賊難防。倒不知丞相府裡有什麼寶貝,讓一干人眼紅至此?」他故意問得模糊,同時也在提醒她——打她主意的人不止一個。 水沁泠沉思不語。她心裡有數,儘管三年前的殺手在一夜之間打消了所有行動,至今都風平浪靜,她卻越發感覺到自己被敵人監視了,或者更確切地說——三年前她死裡逃生,其實是掉進了一個更大的陰謀裡,對方按兵不動到現在,就是為了等待最佳的時機捲土重來,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看來我的命遠比我想像中的值錢。」她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話音未落,卻見修屏遙臉色遽變—— 水沁泠直覺想到是出了什麼事,才要回頭卻已被他更快一步攬進懷裡—— 一刹的天旋地轉。她猝不及防被人壓迫在身下,先前吃了藥,更覺得胃裡一陣痙攣。「嘩啦啦——」是書掉落的聲音,伴著男人的悶哼。 難道是—— 水沁泠倏地睜大眼睛,「修大人!」 怎麼回事?書架竟然倒了?! 水沁泠腦中一懵,這禦書房裡的書架是用青銅鑄的,雖避免了木頭受潮腐爛的弊處,卻遠比木頭鈍重百倍,壓在人身上那還得了?外加幾十本厚書砸下來—— 然而她根本來不及多想,便見書架後面一道魅影閃過,「嗖嗖嗖」幾聲,刹那許多銀光直刺而來,不是朝著修屏遙,而是朝著她——有人要置她於死地! 電光火石間,銀針卻被收入另一隻袖子裡。旋即手腕一翻,便還了更疾更密的銀色小箭回去。「噌——」來人顯然沒有料到他使出此招,儘管躲得及時,卻不可避免被刺破了衣袖。 「想殺她,還要問我樂不樂意呢,咳。」到這時候修屏遙竟然還能笑出聲來,而他一開口,水沁泠便清楚聞到了血腥味,他傷得不輕! 「你怎麼樣?」她焦急道,想要動一動,卻被他按住——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點死?」他在她耳邊咬牙切齒。他並不會武,但他擅使暗器,只有琅崖知道——他渾身上下藏有二十多種機關暗器,而方才吸住對方銀針的,便是他藏在袖中的磁石。但他如今一隻手撐著地,背上還有沉重的青銅書架壓著,根本使不出多餘的力氣。 而偷襲者顯然看出他力不從心,「原來只是個繡花枕頭。」他冷笑一聲,從腰中抽出軟劍,瞬間逼近至面前,他的目標只有水沁泠—— 卻萬萬沒有料到——「嗡!」 氣流震動,有什麼雪亮的東西從修屏遙齒縫間射出—— 「你——」來人連連大退幾步,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他竟然將暗器藏在嘴裡! 「我還有更絕的,你要不要見識一下?」修屏遙笑眯了眼,作勢要扭動頸子。 來人神色一緊,想要上前卻不敢輕舉妄動,而此時已有說話聲朝這邊湧來,當下清楚事態逆轉,「該死!」他咬牙低咒一聲,迅速飛身從南窗躍出。 水沁泠紋絲不敢再動,她靜靜地望著修屏遙,眼裡有一種溫柔的牽痛,「我……」 「你莫要不平,」修屏遙打斷了她,終於能夠喘口氣,俯下臉來,「站在你我這等位置的,怎麼可能活得安穩。你被人追殺,想取我性命的,可也不少,呵……」他低笑,像是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他的氣息噴灑在她頸窩,卻不給她接話的餘地,「我有軟蝟甲護身,死不了的。你不要動——」他的臉便貼著她的耳鬢,輕輕廝磨,「不要動……讓我……再多靠一會兒……」 「修大人……」水沁泠聲音喃喃,只說給自己聽的,「方才那瞬,我竟以為……是天誅地滅的時候到了。」 「……嗯?」修屏遙沒有聽清,也欠力氣去分辨清楚。 「是不是……非要到那時候……」 他們才能從兩個極端走來,像這樣近地,觸摸到彼此? 第七章 輕紈細綺相追飛 冬山如睡。 天氣越發冷冽了,男人卻只披了單衣坐在窗口,悠閒地往窗外池水裡撒著糕點的碎末。 這臨淵閣原本臨水而建,一推開窗便能望見環繞樓閣的蓮花池,水清也淺,幾尾錦鯉搖了一池萍綠。池中央兩三株美人蕉的葉子正好掩著窗,而簷下懸著一隻紅線鏤花金鈴,襯著幾裡之外的巍峨遠山,竟使整棵樹都顯得玲瓏輕巧起來,真真應了詩畫中的「青山綠水」。 「修大人,」站在身後許久的水沁泠淡淡出聲,她身上的青綢官服還沒來得及換下,想必是剛退朝便直接趕過來了,「修大人大半個月未能上朝,吾皇太后不甚擔心。」她聲線平平,微笑時臉上也有一種端凝的神色,似乎每每談公事時她便會擺出這樣的神情,公私分明得很。 「擔心我的,可是只有太后一人?」修屏遙笑了笑並不回頭。 水沁泠沉默了半刻鐘,歎息口氣道:「天寒地凍,修大人還需多添些衣裳,切莫著涼了。」 修屏遙笑了一下,望著蓮池水的漪紋,「已經是第四個冬天了……」突然道出這麼一句。莫名的,竟有些寂寞呢,等到相遇之後的第四個冬天,終於聽得她親口說一句體己話。 但也僅僅是一句輕描淡寫的關心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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