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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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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期然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接上她的話。蘇廂辭微微一震,回眸的瞬間偏巧迎上對方含笑調情的眼。 「就像我一樣。」上官紫楚斜挑了眉,指指自己右眼上的銀縷眼罩,「這樣的回答,你可滿意?」 蘇廂辭眼裡掠過許多複雜,唇邊卻勾起笑意,溫婉得體,「不過是一家之言。」猛然意識到對方近在咫尺,不覺退後幾步,頷首以禮,「還請大少爺莫要見怪。」她笑語吟吟,並沒有要道歉的意思。 「你是第一個說我的畫糟糕的人,有趣。」上官紫楚輕搖玉扇,毫不掩飾地欣賞起眼前女子的容貌。 第一眼見她時只覺得她一顰一笑端莊得體,甚至透露幾分冰清玉潔的感覺,而如今貼近了才發現,她根本是個擅長偽裝的狐媚女子,那掩藏在賢淑外表之下的是嬌,是媚——是她濯濯清傲的風骨! 上官紫楚竟有片刻的忡然,許多殘缺的片段在腦中瞬閃即逝,記憶裡是那縷淡淡的藥香,那盞引路的燈籠以及那個如夢似幻的女子…… 但他始終不敢確定——那個女子是否真正出現過?抑或只是他醉夢裡的一個幻影? 「六年過去了,想必如今的大少爺也已經克服了左眼作畫的困難。」蘇廂辭輕笑著打斷他的思緒,竟絲毫不避諱談及他獨眼的尷尬,「畢竟當年的黔州第一才子可絕非沽名釣譽之輩。」 上官紫楚聞言一訝,這個女子言語犀刻不留半點餘地,似乎對他頗有偏見?但他們只是初次見面吧?為何那瞬她的眼裡竟流露出一種無法言喻的悽楚——甚至遺恨? 「我可曾——得罪過你?」他突然疑惑問道。恍然驚覺到不對,他方才竟差點脫口問出——我可曾虧欠過你?毫無來由的,就有那麼一種清晰的錯覺湧入腦海——他曾經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蘇廂辭掩袖輕笑,竟是說不出的嫵媚嬌嬈,全然不似剛才那個古雅的女子,「難道我批評了大少爺的畫,便是吹毛求疵,故意報復了嗎?」她從容地指著那幅畫裡的孤鷹獨蝶,「大少爺身邊從不缺少女人,卻唯獨缺少知己,缺少真正懂你才華的人——我猜得對不對?」 上官紫楚些許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正要從她的神情中尋出一些端倪,尋出六年前遺失的記憶——她卻已經恢復了初時的平靜幽然,而那種幽然——近乎是漠然的死寂。 「這幅畫,是二少爺贈與我的。」蘇廂辭利落地收起那幅畫卷,也將所有的情緒都收拾起來,抬眼時依舊笑容滿面,「此中有君意,廂辭定會好好收藏。」 她就要告辭離園,不料手中的畫卻被上官南逐一把奪過—— 「既然是瑕疵品,收著它還有何用?」氣急敗壞將話說完便聞「呲」的一聲,他竟撕了那幅畫!一面忍無可忍地朝著上官紫楚怒吼道,「你就是見不得我好過,偏要什麼都和我搶!名譽,學識,還有女人——你的身邊已經有那麼多浪蕊浮花的女人,還不夠嗎?」 上官紫楚淡淡地看著他,「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搶。」他難得端出幾分兄輩的姿態,「只是你不思進取,樣樣都比不過我而已。」 上官南逐聞言更是怒不可遏,「你當自己是誰?你不過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六年前是誰信誓旦旦說過非蘇三小姐不娶?可如今你卻只會在女人堆裡風流快活!哈——是啊,我嫉妒你比我聰明比我有本事——可我更恨的是你明明得到全天下最好的卻從來不懂得珍惜!哈——你活該瞎了一隻眼睛!你真活該——」 激烈的話語卻被極細弱的「噌」的一聲打斷,有股勁風緊貼著耳畔呼嘯而過,上官南逐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鏗——」三枚桃花刃齊齊插入他身後的古梅樹,入木三分。 而桃花刃下卻是三隻黃蜂的屍體。 蘇廂辭攏了攏衣袖,莞爾微笑著道一句:「休要胡鬧了,上官南逐。」 那三枚桃花刃便是由她發出的,那一瞬逼來的殺氣已然將上官南逐嚇出一身冷汗,她卻不覺得有半分不妥,自顧自地嘀咕道:「這蜂子喋喋不休的真鬧人。」 上官南逐怔忡地望著她,那個女子幽然而立,似乎——還是那個端莊嫻雅的蘇廂辭,只是那笑容裡分明多出一種嫵媚的威懾,一種近乎是遺世而獨立的孤絕。仿佛凡夫俗子站在她面前,便只剩下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敬畏。 只那麼一眼,卻好像看見的是六年前的蘇瞳若——那個桃花姿容的狐媚少女,總是不動聲色地做出許多令人心驚肉跳的事,故意要——傷人害己。 上官紫楚驀然渾身一顫,「你剛才說什麼?」他激動地扯過上官南逐,「你說我負了誰?」 不可能——縱然他風流四海,卻不負天下,不負佳人。 因為他從來沒有接受過那些一廂情願的心意——沒有接受,又何談辜負? 「你怎麼不去問她?」上官南逐伸手一指蘇廂辭,咬牙冷笑,「是她么妹的事,她說的話自然比我更有說服力!」 「不……他沒有辜負……」蘇廂辭喃喃搖頭,俯身撿起被撕殘的畫卷,自言自語,「因為他確實……從來沒有允諾過什麼。」 上官紫楚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她俯身揀畫的纖瘦背影,「蘇——」 「蘇二小姐,太夫人喊您過去。」小丫鬟怯生生的聲音插進來,打斷上官紫楚幾乎脫口而出的詢問,「還有按察使閔大人,也在太老爺的居室……正為太老爺驗屍……」她的話裡分明別有涵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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