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汪儀 > 花樣芙蓉 | 上頁 下頁 |
|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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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動我的人。」周芊芊給了兄長一記警告寒光。 性好漁色,胸無點墨。這就是他們周家未來的指望? 她真恨自己身為女兒身,不然,憑她的聰明才智,早撐起一片天,又何需靠聯姻來拯救江河日下的周記布莊? 「事情辦好了?」她問。 「杜叔倫染上風邪,在黃河牧場耽擱了四天,今早才上路。放心,殺手早已安排好,萬無一失。只不過,我很好奇,你要除去的怎麼不是那個據說美若天仙的白如霜,而是他?」周韋康摸著下巴,一副不解神情。 「哼!你這個腦袋空空、只會吃喝嫖賭的敗家子,哪會懂得我的想法?我為什麼要除掉那個小孤女?就算她死了,杜叔倫也不會多看我一眼。反之,他的死能讓她痛苦無依,這比殺了她還要令我痛快。十年了,十年來我花盡全部精力,做一個完美的女人,就是希望他能垂愛。可是,他年復一年,目光始終不曾為我閃亮,最後撂下一句心有所屬,拍拍屁股就走人。秋月春風等閒度,青春易老,我已放棄他。東北的蔡員外是我的新獵物,你放心,周家不會倒的。可是,雄霸一方的杜家少了杜三公子,剩下一個藥罐子,一個失蹤兒,這富可敵國的傳奇就要劃上句號了,哈哈哈——我周芊芊得不到的東西也不准別人擁有!我要他死!只有他死才能消除我心中的怨恨,哈哈哈——天底下沒有男人能不拜倒在我石榴裙下,除非他是——死人。」隨意地把玩桌上水果,講到激動處,她忍不住將鮮紅蔻丹深深地陷人手中的橘子。 周韋康咽了口唾沫。他有些驚懼地看著這個小他六歲的妹妹,她的深沉心機是他萬萬比不上的。 目光移向她手上被捏破的福橘,一時間,他竟有種錯覺,她手上拿的不是丹橘而是心臟,那汩汩溢出的汁液就是杜叔倫的熱血—— 他膽怯地後退。 「站住!我話還沒問完。你找的殺手可不可靠?不會是一些街頭小混混吧?」周芊芊斜睨大哥。 「呃,不是——他們是江洋大盜,聽說杜叔倫是大商賈,興趣濃得很,這一箭雙雕、穩賺不賠的買賣,他們哪有不接的道理?」 「那你幹嗎一副支支吾吾的心虛模樣,還倒退走路!你有病呀?」她受不了這個白癡兄長。 「我尿急,想上茅房——先失陪了。」周韋康像急驚風般地沖出妹妹香閨。 「怪胎。」冷哼了聲,拿著手絹擦掉掌上濕粘,她叫喚婢女。 今晚,蔡員外要來周府做客,她得精心打扮。 先調勻脂粉,貼上花黃;深畫眉,點絳唇;再穿上剛熏過濃香的新裁羅衣;梳上時髦流行的垂雲髻—— 當她輕擺蓮步,頭上金步搖、玉搔翠翹亮晃甩動時,她有把握,這次絕不會讓這位剛死去老婆的鰥夫逃離她的手掌心。 白雲蒼狗,世事無常。 杜叔倫萬萬沒想到,當他做好心理調適,決定以朋友、兄妹的情誼對待如霜時,她竟提出離開的要求。 「這不是真的吧?如霜,你找到親人了?」鄭寬看向替三爺添酒的她,一臉詫異。 「是呀!其實早在去程的路上就碰到了,是娘那頭的親戚。只是不好意思向三爺提,畢竟當初是自己信誓旦旦要為奴報恩,這一說倒成了言而無信的人——稍早,表哥來找我,說他們準備舉家南遷,要我隨行——我心想,錯過這次機會,再聚首恐怕很渺茫,才厚顏向三爺提出這不情之請。」她謊言說得面不改色。 「哎,原本還想帶你認識我爹娘呢,讓他倆知曉我識得一個好女孩——」 鄭寬單純的一句話,聽在如霜耳裡卻刺耳異常。 她直覺地想到,他是要帶她去見未來公婆,三爺真的將她推給了鄭寬!她心灰意寒,外表卻冷靜自若,不動聲色。 「三爺,您會『放』我走吧?如霜有家,不再是攀藤菟絲。」她淺笑盈盈。 「你——你表哥家在哪兒?」如霜的笑很突兀,好似刻意堆出來。 「城西郊孫家凹南邊柳家胡同。」 她念得太順太流利,像是早就背誦好,朗讀出來給大家聽的說辭,「做何買賣?如何營生?」 如霜瞟了眼杜叔倫,「表哥開了家點心鋪,專做北方糕點。如霜依親,一可就近幫忙,二可做女紅貼補家用——餓不死的。」 破綻百出。他聽得出如霜在生他的氣,她說話帶刺,句句針對他。 「如霜,我為我之前的行為態度向你道歉,窈窕叔女,君子好逑——我準備把你當妹妹、好友對待,這回程的路上,我已盡力做回以前的杜叔倫,你還是感到壓力?我會儘量離你遠遠的!你不需在這當下說氣話。」杜叔倫神情懇切地求她原諒。 「三爺——」他真是拉下自尊向如霜討饒,這樣委曲求全,她還不動心嗎?他這個大男人都感動不已。鄭寬也開口,「如霜,和我們一道走,大夥相識就是有緣,杜府是個和樂融融的大家庭,你在那兒不會受罪的。」 妹妹?朋友?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所有的事情只要一句道歉的話就可一筆勾銷?她,真的死心。 「三爺,鄭寬,如霜謝謝你們的厚愛,如霜以這杯水酒向兩位道別。」舉起酒杯,她一飲而盡。 「如霜!」鄭寬拍桌站起,氣急地瞠視她,欲言又止。 真的要走!一點都不留戀?你可知道你正用一把無形的刀在凌遲著三爺,他的痛你都看不到?你到底要他如何做? 「鄭寬坐下!如霜看著我再說一次。」他定定地瞧著如霜,目光不曾瞬離。 「三爺,我要離開。」清晰明確的字句從她口中吐出,不曾遲疑。 清亮晶瑩,她的雙眸載滿了堅定的決心—— 「好。如霜——你珍重。」壓下一切想說的話,他舉樽與她道別。 怔了一會兒,如霜回禮,「謝三爺成全。」 「三爺——」這是怎麼一回事?兩人互看一眼,就能杯酒釋情? 「鄭寬,你也敬如霜一杯,不然她會走得不安心。」他替鄭寬斟酒。 「鄭寬,謝謝你這半個月來的照顧,如霜先幹為敬。」 「喂,這——哎,算了。如霜,路上小心,我真捨不得你走——」他滿懷依依離情,卻又無可奈何。 「那——如霜先行告退,整理行李。」 「我就在這目送你離去。如霜,祝你此行,鵬程萬里。」更進一杯酒,杜叔倫揚起笑弧衷心祝福。 「謝謝。」如霜一臉平靜無波。 等到如霜出廳門後,鄭寬詢問離席望向窗外車水馬龍的主子,「三爺當真不留她?」 「她的心不在這兒,強留何益?徒增彼此痛苦。」收起強裝出來的笑意,他幽幽地說。 「可是——」 「鄭寬,拿些銀票偷偷塞在如霜的包袱中。以我對她的瞭解,她會一文不取地離開。」 「是,我這就去。」三爺的背影看起來好寂寞。鄭寬搖頭歎息。 外頭那些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人們為什麼忙碌?錢財?名利?溫飽? 有沒有人是為了追求摯愛而奔波! 多情卻似總無情,惟覺樽前笑不成。這一餐,意外成了如霜的臨別筵—— 情字磨人。 他,淒迷一笑。 「這如霜的個性也真倔,真的什麼都不帶就離去。紫貂披風、銀兩、買給她的新衣,三爺您看,連創傷藥也擱下,哎——不知她傷好了沒?」鄭寬把如霜留在他房裡的包袱拿到主子面前,一面嘮叨,一面掏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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