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汪儀 > 花樣芙蓉 | 上頁 下頁 |
| 十一 |
|
|
|
「三爺有我照料,況且回程他不必視察收賬,我會顧好他的。鄭寬,待會兒咱們把行李整理整理,就聽三爺的話吧。」 這兩個人怎麼老是打斷他的話?算了,主子有令,下人照做便是。鄭寬繼續撥打算盤。 「為什麼贊同?」杜叔倫對正在鋪床的如霜發問。 大多數人聽他這樣說,一定勸他康復後再走,如霜果然與眾不同。 陌生又熟悉,含情卻冷抑,這是他清醒後見到她第一眼的印象。 他們之間,似乎有一股無法言明的隱晦情感在拉拔糾結著,若離若即。 與夢境有無關係?他不敢問,也不想問。 他已分不清實境與幻覺,思緒紛亂悵惘。 夢境,往往是人們美好願望的反映,他不想失去最後的自尊。 他怕——輾轉相依,終歸空無。他又得再次承受難堪苦澀,刻骨傷懷。 明明滿腹情愫,卻要苦心壓抑,讓他心力交瘁,很累、很累—— 「因為你歸心似箭。」如霜拍著被褥淡淡地說。 不,其實她要告訴他的是——因為你想離開我。 哪裡出了錯!醒來後的三爺對她客氣有禮、淡漠疏離,從他眼中,她看不到愛慕的火花。 他們之間好似隔著楚河漢界,遙迢天涯,她——再也跨不過去。 她果真步上月兒、芳華的後塵?摸著右臂,她無聲自嘲。 賣身葬父。她白如霜賣身不賣心,絕不自憐自艾。她會收起一切情愫,築起銅牆鐵壁,讓任何人傷不了她一分一毫。 歸心似箭?杜叔倫幽幽地看著如霜的背影,半晌,毅然掉頭。 「桌上的東西都撤走,至於湯湯水水——鄭寬、如霜,你們負責解決。」 「啊?不會吧!」鄭寬哀號。 三爺醒來後,這些天他們已是一人吃三人補。 黃河牧場的人也太熱情!昏迷時,見三爺冷得顫抖,人手一盆火爐來探病;清醒後,看他虛弱無元氣,絡繹不絕的慰問人潮又帶來大批補品,三爺吃不完,又不好推拒大夥的好意,全塞給了他這個大胃王。 他又沒病沒痛,身子壯得像條牛,再這樣補下去,即使在嚴冬,他也會燥熱噴鼻血。 「這些我來處理。三爺還有吩咐?」 杜叔倫搖首。 「那——如霜告退。」將大大小小的補品放在託盤上,如霜捧著飲食從容離去。 「三爺——」他們的眼神根本沒有交纏,好似陌生人。 「嗯?」 「您和如霜——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鄭寬猶疑後怯怯開口。 「誤會?」將定在不知名遠方的眸光拉回,他抬頭看向一起長大、知他甚深的鄭寬,不明白他話中之意。 「哎呀!和你們在一起我都快受不了啦,那氣氛——我不會形容。」鄭寬不明白他倆到底發生什麼事,他這只無辜池魚遊洄在他們之間,很難受,快沒法呼吸了。 「鄭寬,你喜愛如霜吧?」 鄭寬聞言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他結結巴巴、指東畫西,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如果——如霜也喜歡你,你們成親之日,我會送一份大禮的。」將苦痛壓在心中,他漾出微笑。 她在鄭寬身邊總是很愉悅,不吝展現她的笑靨,但她卻從來未對他笑過,一次也無。 門外—— 從廚房折回,如霜記起偏廳桌上尚有一些補藥未收,欲進三爺房內,不巧,在外頭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他這麼的絕情,此時就處心積慮地安排她的出處? 四天,她的新鮮期只有四天!不,從他醒來後,她就完全失寵,沒有可愛之處,他的話全是謊言! 如霜全身發抖,咬牙不讓自己哭出聲,她不需要別人驅趕,她會走得很有尊嚴。 她掉頭離去。 「三爺,您別亂點鴛鴦譜——連您都無法得到如霜的青睞,我這個粗人她更看不上。她這朵水中蓮,我摘不起。」鄭寬對為情神傷的主子投以關愛的眼神。 哎,他們現在是難兄難弟,同為失戀一族。只是,從未失敗過的三爺,這次被如霜傷得很深很重,他那種不愛則已,一愛死心塌地的個性害慘了他。 水中蓮? 對!她是長在深谷中的芙蕖,只能遠觀不可褻玩。 是他逾矩,早該釋懷—— 是該釋懷。 *** 寒夜,一燈如豆。 床帷深垂,幽邃的居室籠罩著一片靜寂孤清。 淚濕衣襟的如霜,靜靜地整理著行李,將父親的牌位和幾件衣裙放進布包中綁好。該她的,收拾得乾乾淨淨,不屬於她的,一樣也不留。 直到此時,她才明瞭自己用情之深。 早在初相見,她就情根深種。囿於身份差異,她謹慎節制地約束自己,終究,潰決在他刻意營造的柔情蜜意中。 原來,愛一個人會有這麼多的淚水,這麼多的折磨,這麼深的痛楚。 她是自縛的春蠶,怪不得別人。 商人重利輕別離。有血淋淋的前例在,她還是義無反顧,真的,怨不得人。 抹去最後一滴淚水,她和衣側臥。儘管輾轉難眠,她仍要貯備精神體力,因為明天開始,她又要海角天涯,風煙萬里。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這是什麼紅棗蓮子湯?清淡無味還拿來給我喝,你是笨蛋啊!跟了我那麼多年還不知我的喜好,叫廚子重做!」周芊芊氣呼呼地將碗砸在丫鬟身上。 敢怒不敢言的小婢默默收拾一地的殘肴碎碗。 「喲,誰又惹我這千嬌百媚的妹妹生氣了?」周韋康掀簾進入妹妹閨房,見到潸潸垂淚的小丫鬟蹲在地上撿拾碎片,頓起愛憐之心,忍不住摸了她俏臂一把。 「少爺!」丫鬟驚慌逃離。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