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汪儀 > 花樣芙蓉 | 上頁 下頁 |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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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口!那是你的推託之辭!」 兩雙眼互相凝視對望,窒人的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他灼熾而惆悵。 她懇求且哀憐。 時間——靜止。 不忍她盈於睫的珠淚落下,他先調轉目光。 「所以呢?你想告訴我什麼?」他笑得無奈。 瞧向窗臺,如霜側著頭,拔出發上的竹簪,立在宮燈旁,剔開紅焰,救出一隻投火的灰蛾,讓它展翅飛翔。 看著灰蛾飛向窗外,她幽幽地說:「如霜不當撲火飛蛾。」 燭影映照,她的周身仿佛圈上一層光暈,神聖不可侵犯。 二十四年來,頭一個令他動心的女子拒絕了他。原來,心可以痛成這般。 深吸一口氣,他勉強擠出話:「如霜,是我唐突了你,對不住。你——還有未竟之語吧!」 詫異于杜叔倫的知心,她愕然回視神情愁苦的他,心下淒然,「三爺,收編如霜為婢。」 「這就是你要的?」 如霜頷首。 他深深地注視著她。 「好。白如霜,明天起上工,專侍我的飲食起居。月俸福利由鄭寬告訴你——沒有契約,待你覺得還清了我的『恩義』,隨時可走。」閉上雙眼,他咬牙嘶啞地說。 「三爺——」 「還有問題嗎?」疲累蒼涼的問話幽幽傳來。 「我——」她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下去吧,如霜。我說過的話絕對兌現,我依你。明天見到的杜叔倫將只是單純的主子,你可以安心。 」 「三爺——」 「幫我把門帶上。」杜叔倫靠著椅背休憩,不再應答如霜。 她無奈地關門離去。 哪裡出了錯?是他太躁進嚇到了她?還是她另有所愛? 她能感受兩人之間的相互吸引,如霜對他不是無情,他們之間有一股無法言喻的親昵。 人生知音難覓,知己難尋。這樣慧質蘭心的姑娘—— 罷了!多想無益,徒留鬱積傷感。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李商隱說得好,寸寸相思都化成痛苦灰燼—— 他緩緩地睜開眼,盯著被她合上的門。關上了門,也關上他對她的眷戀。 「這麼說,你成了三爺的貼身侍女!」鄭寬低呼。 「嗯。」 「那我是什麼?」鄭寬指著自己的鼻頭問如霜。 雖然他喜歡如霜,可也不能讓她搶了自己的飯碗,叫他喝西北風。 對鄭寬,如霜實感過意不去。 杜家不養閒人的,三爺對她是法外開恩,給了她一個名分安身立命。接了他的工作,那鄭寬的出路—— 「當個小管家使喚人不好?回到杜府,你全權負責『雲岫居』的大小事宜。」杜叔倫站在鄭寬身後輕輕出聲。 「哇!三爺您嚇到我了,不怕不怕。嘻,職等升了,那薪俸呢?」鄭寬笑得諂媚。 「得寸進尺。我問你馬喂飽沒?咱們明天就要上路,該帶的東西都齊全?」將手中的摺扇往他頭上一敲,杜叔倫拿這個活寶沒轍。 「鄭寬辦事您放心。」他拍胸脯保證。 「那沒你的事了,早點休息。」 「得令。」鄭寬開心地在廊上跳起舞來。 「高興成這副模樣。」杜叔倫搖搖頭。 驀地,一陣昏眩傳來,他扶著牆壁穩住身子。 「三爺!」如霜想上前攙扶,卻被他阻止。 「沒事。賬冊都整理好了?」杜叔倫邊走邊問亦步亦趨的她。 「我已發還給各家管事,賬目核對過了沒問題。」三爺臉色有些蒼白,他—— 「那好。不用準備晚膳,我想先睡會兒。」怎麼如霜變成兩個?他好像太累了。 「三爺,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天色已暗,為何不吃飽再歇息? 「我——」杜叔倫覺得天旋地轉,全身乏力,仿佛跌入冰窖中。 如霜見情況不對,趕忙扶住他。 「三爺!您全身發燙。」他的身子像火爐似的,熱烘烘焚燒,嚇人得很。 「沒事,歇一會兒就——」 尾音未落,高大的身軀即當頭倒下,毫無意識地壓在她身上。 「三爺!」 這一夜,黃河牧場騷動不已。 天降飛雪,寒意森森。 將絡繹前來關心的人送走,深夜時分,房裡只剩鄭寬和如霜二人看顧杜叔倫。 「如霜,不能再加炭火,屋子會燒起來的。」在炕下及房內擺上那麼多火爐,雖然外頭下著雪,他可熱得很。 「可是三爺直喊冷。」雖然蓋了三條厚被,他還是瑟縮著身子頻打顫。看他痛苦模樣,她揪心的眼淚都快被逼出。 「你沒聽大夫說嗎?現下最重要的是讓三爺散熱。屋裡頭溫度這麼高,他的熱度更退不下來。」不是他狠心無情,小時候發高燒,娘也不准他死抱著棉被,猛灌薑汁,才把他這條小命救回,沒燒壞腦袋。 鄭寬熄掉一些炭火,使室內溫暖宜人。 「沒想到一向身體硬朗的三爺,一病就驚天動地,小小風寒就使他不省人事。老天真是瞎眼,像三爺這樣一個大好人,也讓他病得奄奄一息。這一路上樂善好施、助人危難,他哪裡少做了?還把輕柔保暖的披風送人,讓自己挨凍——對了!應當就是那時候染到風寒的。唉!我叫他再買一件大裘他就不聽,說什麼饑饉嚴重,省下的銀兩可救助人。幫了別人卻苦了自己,蒼天無眼、蒼天無眼——」鄭寬絮絮叨叨,把多出的火盆一一移到外頭堆放。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這份深情要如何償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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