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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只不知道為什麼,這勝利的滋味嘗起來雖然甜美,卻仍比不上當她發現他仍然單身,身邊沒有攜帶任何可疑伴侶的時候,那樣莫名的欣喜。

  真奇怪,她在高興什麼呢?唉,還是克制一下,別表現得太明顯才好。

  次日,新出刊的太陽報為此事件下了個不算評語的評語——

  本鎮麻煩人物搶先獲得一分。

  後勢持續看好。欲下注者,請把握機會。

  日前下注賠比是一賠十三。

  呴,這個友情專賣的社小月!

  第六章

  遲來的正義仍須獲得伸張。

  ——一名小鎮女權運動人士嚴肅宣稱

  「你真的是我們家的梓言少爺啊!」福嫂和王伯終於激動地承認那名因為妨害公共安全而被拘留的男人是他們家的小主人。

  一夜又一天后,帶著保釋金一元前來派出所將他領走。

  由於一夜沒睡好,當官梓言離開派出所時,還有點搞不清楚方向,直到他們將他帶回官家那棟白色大宅——

  「少爺,快進屋裡吧,阿霞已經在幫你放熱水了。」福嫂催促道。

  官梓言身上的襯衫早在先前與鎮民拉扯推擠時,就被扯得破破爛爛的;再加上一夜沒睡,現在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了浪子氣息。

  當他意識到自己站在哪裡之後,他猛地停住腳步,害得跟在他身後的王伯一頭撞上他,跌了個踉蹌。梓言連忙扶住老人家。

  福嫂則回頭喊道:「少爺,快進來呀!」

  然而梓言仍然猶豫不前。不想兩位老人家頻頻催促,他耙了耙頭髮,扯出一抹微笑道:「福嫂,老王伯伯,你們先進去吧,我想在外頭吹點風。」

  見老人仍不大想先走,他笑得更用力,還扯了扯衣服的襟口。「有點熱,讓我在這裡坐一會兒。」

  在官家工作了那麼多年,老早看出這不過是個規避的藉口。然而,唉,他們也知道,一意勉強是不會有用的,也許等他想通了……他終究會想通的吧?畢竟老爺年紀可不小了,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我們先進去吧。」老王輕推了推福嫂。「小少爺,不要在外頭坐太久,會著涼。」然後便留下官梓言一個人坐在玫瑰花園當中。

  兩老離開後,他放鬆地坐在花叢前。腦袋空白了好半晌,才慢慢意識到玫瑰的存在。

  先是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在鼻端縈繞不去,再來才看見一朵朵殷勤綻放的黃昏色彩玫瑰……

  忍不住低頭深深嗅聞那曾經無比熟悉的香氣。

  他愛這玫瑰。一如當年母親深愛這花。

  十年了,還是開得很好,是有人細心照料著吧。想來必定是老王伯伯的心血。

  再抬頭,朝大宅望去,屋裡的燈火已經點亮了。

  怎麼辦?要進去嗎?如果進去的話,一定會見到那個人吧。

  先前突然決定要回夏日鎮來時,並沒有想到也得面對這個問題。

  他有十年沒有見到那個人了,不知道現在的他是否仍像當年一樣嚴厲殘酷?

  其實,若以成年人的角度冷靜下來思考的話,他當然知道,這樣憎恨世上唯一一個與他有著血緣關係的老人是一件很不成熟的事,可每次想到那個人,他就忍不住從心裡感覺寒冷。

  童年、少年時代,那個人一直在他生命中扮演著權威及施恩者的角色。那人對他的照顧泰半基於義務,而非出於親情。

  然而媽媽……媽媽說過……要愛爺爺,不可以恨。

  但那好難,真的好難。每回想起母親,總覺得彷佛仍嘗得到二十年前那種痛徹心扉的滋味;而他仍是個七歲大的小男孩。

  離開小鎮的十年來,他逃避這夢魘糾纏的方式就是拒絕回想。然而與這夢魘交纏在一起的卻是一個女孩以她纖細的雙臂緊緊地擁住他。

  他多麼想回應她的擁抱,然而一旦選擇要她,就得全盤接受屬於小鎮的其它。

  他試過很多次,想將那種複雜的情緒分離開,但始終沒有一次成功過。

  終於決定暫時還是無法面對那個人,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往大門走去——

  「又想逃走了是嗎?」

  一個如同記憶中一般殘酷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只是這聲音聽來似乎比起當年更加蒼老。

  梓言整個人出於某種只有自己熟悉的原因而僵住;他的站姿過分挺直了些。

  「你就逃吧,儘管逃吧,反正不管再經過幾個十年,你到頭來都只是一個沒有勇氣面對現實的懦夫。」

  緊緊捉著鐵門邊緣,又鬆開。梓言頭也不回地道:「不,你錯了。我就是有勇氣,所以才能離開這裡。」

  「但現在你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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