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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不過秋官府也實在貪心,碗裡已夾了一名探花,筷子還想伸向春官這邊來討個狀元。這石履霜精通皇朝刑典,確實是肥肉一塊,人人想咬。

  「這樣啊,要不,那把冉小雪也給我好了。」

  「你已經有一個冉氏了,還要一個做什麼?」真是人心不足喔。

  「看著有趣嘍。聽說那冉小雪在你天官府裡經常出岔子,想是沒人要,不如由我收下來,放在身邊調教個幾年,說不定還能有點成就。」

  雖然不全是在自家府裡見習,但這一批進士是他主審,能力不至於差到哪裡去,對於在其它各部見習的待選官員,他也都有密切注意著。

  「還是別吧,十三郎,你是個容不得屬下出岔子的人,冉小雪不適合進春官府。」快放棄她,放棄她吧。不然他會被冬官府那位大人給殺頭的。

  「有點奇怪……」敏銳地嗅到一絲不尋常。

  「哪裡怪了?」樂采一臉肅穆。

  「七郎似乎瞞著我些什麼?」禮部卿盯著樂采的臉,似想看出端倪。

  但樂采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溫雅一笑,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別說笑了。倒是提醒你,石履霜這回若拿了個甲字,要是他想去別的地方見習,你得先放人喔。」

  「我知道。雖然很想給他丙字,不過那麼做的話,只會讓他永遠不想入我春官吧。」就算再怎麼想留住人、想讓新人多磨練磨練,以作為未來堪用人才的這點想法,各府大抵還是有共識的。

  「很高興你做了明智的決定。」樂采略略欠身,準備告辭離開。「對了,另外告訴你一個有趣的消息。陛下收下潛中丞的糾舉案後,已下旨罰冉台主在家閉門思過三天了。」

  冉重為人甚是刁鑽,帝王此舉,著實教朝廷天翻地覆了一番。

  想來他下回彈劾別人時,會更謹慎些吧!

  這對他,說不定是一件好事咧。

  麟德二年,禦史台冉重受人彈劾一事,被皇朝麗氏史官記錄在專供後世修史的《國朝職官譜》裡。

  國史館某小官吏與冉重年輕時曾是酒肉朋友,冉重輾轉自此人手上見到志書抄本,還因此發了一頓脾氣。

  「可惡!竟把我家事當成笑話!」

  原來,該職官譜裡,將皇朝群臣大事依性質分為十類,其中一類名為「官場笑譚」,冉重受彈劾一事就歸在其中;因為被當成笑話來處理,是以他終身為此忿忿不平。

  也因為這件事,種下了石履霜與冉重日後的「不解之緣」……

  石履霜任官期間,禦史台前前後後彈劾他四十九次,堪稱皇朝史上被彈劾次數至高第一人。

  雖然只有一次成功,其餘四十八次皆鎩羽而歸,但台官與諫官本有言論免責之權,是以冉重不必為其彈劾內容是否屬實負責。

  當然,這是私人恩怨。

  對石履霜來說,打從他在乙申年春試出了闈場大門那一刻開始,他就明白,如果他讓他面前那位看起來一臉難搞的老人有機會咬他一口,他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永遠別說出去。」那一日,冉重在闈場大門前對著石履霜警告。

  「離我家小雪遠遠的,不准再靠近她一步。」他對吃軟飯的人沒意見,但就不准吃他家小雪。

  初春,春風猶帶冷意。

  石履霜撇撇唇,唇上笑意就跟那刮著臉會痛的二月春風一樣冷。

  「管你的。」

  說了這句話後,石履霜離開闈場,離開紀家。那是自己老早就想做的事。

  他一向不喜欠人人情。多住一天,等於多欠一分。

  為了能早點還清欠紀家兄妹的人情債……他考完春試當天便離開了。

  紀繚綾知道這事。他以為他會告訴紀尉蘭,然後紀尉蘭就會告訴冉小雪。

  他錯了。紀繚綾顯然什麼都沒說。

  他還錯……錯在以為自己毫不在乎……

  離她遠遠的,是麼?

  那就離她遠遠的吧。

  不是因為冉重的威脅,純粹只是不想再牽累任何人……

  科考第三試,寫完最後一份卷子,石履霜就知道自己定會及第。

  尚未赴試前,對未來還有點不確定,一寫完卷子,確定自己真要走上為官這條路了,才認真思索起紀繚綾先前那席話來……

  「為官之人最重清譽,石公子日後當了官人,怕是連手也碰不得灰了,何況沾染髒污呢。」

  「那是履霜自己的事,不勞主人家費心。」

  「石公子沒有需要守護的人麼?萬一連累他人——」

  「石某孤身一人,無親無故,不會連累他人。」

  「過去也許沒有,但往後呢?石公子難道不打算成家立業?」

  往後?

  紀繚綾的話,竟然會那麼觸目驚心地躍進他腦海裡來,當時他心裡想的是……也許不必等到以後,他就可能連累了別人……

  冉小雪是個蠢姑娘。

  蠢到不顧女兒家清譽,拿錢供養他。

  蠢到識人不清,看不出他石履霜是個沒心沒肺的混蛋。

  蠢到沒有發現他不過是在利用她,就像他利用紀家的庇護一樣。紀繚綾好歹將事情說穿,是想與他互相利用,但冉小雪卻不知道——

  「我知道。」那是冉小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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