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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晉陽是距離王城至少八百里的一個南方小城,隸屬東陵十三州之中的雲州,地處東陵南境,土地肥沃,有不少居民務農,但也有不少年輕人選擇投身軍旅,報效朝廷。

  晉陽同時也是一個商旅必經的中繼點,許多旅人經常會在此地休息夜宿,或是更換馬匹後再繼續原本的旅程。因此,此地距離王城鳳天雖然遙遠,卻依然能夠在商旅輾轉的訊息交換下,讓本地人知道國內所發生的大事。

  狼河一役後,紫衣將軍的威名早已傳遍晉陽的大街小巷。

  城北的將軍邸更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對象。

  現在的將軍邸,原來只是個小小都統的私宅,並不豪華。誰料得到這小小的都統宅裡,竟會出了一位讓人人豎起大拇指的英雄豪傑。

  紫衣將軍受賜地於琅環只是幾個月前的事,屋宅還是維持舊日的面貌,並未翻建成適合將軍身分的大宅,宅裡也只有兩名僕人,就跟過去十多年來一樣,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但現在鄉城裡的百姓人人都翹首等待將軍回鄉,好瞻仰他的丰采,因此這並不起眼的都統宅的大門,差點沒被好奇的人們給看穿看破。

  就在整個鄉城依然為將軍封侯一事沸沸揚揚之際。

  天色漸漸轉為灰白,又是一天的開始。

  都統宅的大門在天光將亮之時,被輕輕地推開了。

  一早,門房在推開門後,便勤快地打掃起庭院,做起日常的灑掃工作。

  宅裡的人似乎都有早起的習慣。

  一名不算年輕的女僕兼管家從廂房裡走了出來。

  「夫人這麼早就起來了?」老門房阿塗問道。

  「都練完一回字啦。」老管家荷花說著,將一盆烏黑的水倒進花圃裡。

  「這麼早就練字?」夫人不刺繡,字倒寫得好看,只不知上頭都寫了什麼。

  「不然還能做什麼?」荷花直率地回了個嘴。

  兩人目光投向那住著女主人的房間,不約而同地歎了歎。

  「唉,不知道主子今天會不會回來?」荷花望著門外的遠方,喃喃道。

  阿塗也跟著看向遠方。「當了將軍以後,說不定比以前還要忙啊。」

  「說的也是。主子不會忘了咱們的,是吧?」好歹他們也是看著主子長大的老僕人了。

  「嘖,別胡說,就算忘了咱們,也不可能忘記夫人吧。」

  「是啊……」

  說是這麼說,不過兩人是越來越不肯定了。

  過去,這個家的男主人鮮少回家,大家都能夠體諒,畢竟邊關遙遠,軍情又緊,不是說回就能回的。不過現在主子成了家喻戶曉的大英雄,不但是個大將軍,還封了個侯爵,當然會回來故鄉,把一家老小都接了去享福才是。

  雖說這「一家老小」也只剩下一個人了,就是夫人,可這是個多麼重要的人啊,都結髮十一載了呢,夫人也不再是個小女娃了。主子再怎麼善忘,也不至於忘記自己的髮妻的,所以鐵定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

  荷花越想越不確定。「你想,主子如今是個大將軍了呢,又是個少年有為的英雄人物,要是王上賜婚——」

  「哈哈哈,你戲文聽太多啦?」阿塗笑斥:「別胡說,要給夫人聽到就不好了。」

  「也是,好歹我們是看著他長大的,主子不像是那麼絕情的人。」

  阿塗點頭說:「是啊,他一定會回來的。」

  都統府「唯二」的兩個老僕對他們的主人仍然深具信心。然而將他倆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的「她」,卻難有相同的想法。

  心底,她知道,他是不會回來了。

  或許早在更久之前,他就已經忘了她的存在吧。十一年了,她不知道自己還在這老宅裡等待些什麼。

  起初,婆婆待她極好,但那時她懵懂無知,不知道夫與妻之間是怎麼一回事。幾年後,婆婆過世了,從此他就像是斷了線的紙鳶。

  自那時起,她就像是拿著一截斷線,等待著那不可能再收回來的紙鳶歸來。

  這樣的等待真的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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