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小遊 > 儷人行 >
二十七


  「我是南境之人。」人人皆知,紫將衛齊嵐出身晉陽。

  「將軍天生鐵骨,不怕風寒。」知他正審視著他,項少初選擇正面迎敵,並不回避。

  「那麼項大人又是何地人士?家居何方?」

  「將軍該看得出我也是南方的人。」

  「南境男子鮮少像大人這般身骨單薄。」幾乎形似女子。

  「少初出身貧寒,又是書香世家,不曾習武,自然身骨單薄。」

  「項大人還沒回答我呢,不知大人家居何方?」

  項少初微微退開一步,維持一個談話的適當距離。「少初祖籍晉陽。」

  「我也是晉陽人,可是我從來沒見過項大人。」

  「這不是稀奇的事,有人同住一屋簷都未必熟識,何況以晉陽之大,你我未曾相識也不是不可能。再說,據聞將軍十三歲即加入州師,對鄰里之人可能也未必熟識呢。」

  「這話聽起來,項大人似乎非常瞭解我的背景。」

  項少初朗朗一笑。「紫將英雄大名,無人不曉、無人不知。」有點戲弄地,他問;「難道將軍不知道民間百姓們早把將軍的事蹟編成了歌謠傳唱著嗎?」

  「大人確定之前不曾見過我?」衛齊嵐並不十分相信項少初的話,他確信他隱瞞著什麼秘密。

  項少初只是微笑地反將一軍。「我聽說將軍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難道將軍曾見過少初,卻不記得少初?」

  衛齊嵐像是被勾動了什麼,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項少初。他不記得他曾經與什麼人這樣唇槍舌劍地你來我往,但他就是確定他們之間一定有著某些淵源。於是他改問:「既然素不相識,大人又為何堅持多關我一天?」

  一定是王上說溜嘴了。項少初沒預期他會直接問這個問題,但臉上仍不動聲色。「多關將軍一天,自有我的理由。至於是什麼理由,少初不打算說。」

  「我想大人恐怕需要知道一件事。」衛齊嵐早料到他不會輕易得到答案,因此並不氣餒。「我會一直問,直到我得到答案為止。」

  「那少初也奉勸將軍一句話。」

  「衛齊嵐洗耳恭聽。」

  「少初不想說的事情,就是死也不會說。」

  兩人突然沉默地凝視著對方。只是誰也猜不透誰的心思。

  看著項少初漆黑的雙眼,衛齊嵐心中竄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這感覺於他並不陌生。多少年來,他依賴這直覺才得以在沙場上安然存活,如今,他的直覺告訴他,他們絕對不是毫無瓜葛。必定是在過去的某一個時間點上,他們曾經因某人或某事而有過交集,只是他還沒有想起來而已。

  「你是不是恨我?」脫口而出時,連他都覺得訝異。畢竟他並未在項少初的身上看見任何針對他個人而來的恨意。

  項少初為這一問,結結實實錯愕了半晌,才似笑非笑地道:「將軍真考倒我了。我是不是恨你?這倒是個好問題,只不過,連我自己也沒仔細想過呢。讓我想想,為什麼我該恨,等我想到了,或許我會知會將軍也說不一定。」

  從頭到尾,衛齊嵐未曾將視線從項少初的身上移開過。

  他專注的神情經常能嚇退許多人,但項少初絲毫不受影響,依然故我。

  目光從衛齊嵐的臉孔移向他空無一物的衣襟,項少初的眼色稍轉柔緩。

  「聽說王上賜你蘭草。」是陳述,不是問句。宮裡的消息向來傳得很快。

  蘭,花之君子者也。是忠誠的象徵。

  衛齊嵐不禁想:這一切是否也在「他」的預期中?

  「王上也曾賜你花嗎?」當他走近項少初時,竟意外地嗅到一股有別於花朵的香氣,是淡淡的茶香。那使他想起那日在杏花下,他請他喝的那杯晉陽鄉茶。

  這股茶香,使他想起自己的家。會是錯覺嗎?項少初已經承認他祖籍晉陽,身上或沾染這種帶有家鄉味的茶香並不令人意外。

  正想再仔細確認,但項少初已經不著痕跡的移開腳步,與他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項少初微微一笑,答說:「是的,王上曾賜我花。」但他接著又道:「可是我沒有接受。」

  若真有什麼人可以一再地讓一位身經百戰的將軍面露驚訝之色的,恐怕也只有眼前這名相貌清俊、身形略略削瘦的男子了。衛齊嵐再次不由自主地瞪著他瞧。

  「為什麼?」他不解地問。人人都說項少初是禍國殃民的大奸臣,照理說,王上賜花,他應該會立即接受,表示順從諂媚才對。

  只見項少初習慣性地勾了勾唇角,不疾不徐地吐出兩字:「秘密。」

  衛齊嵐早該學乖才對。項少初滿身是秘密,獨獨欠缺給答案的興致。

  「話說回來,將軍不也沒接受?不知又是為了什麼?」

  問了半天,問不到半點肯定的答案,衛齊嵐才不想白白提供答案。他揚了揚唇角,很高興可以反將眼前人一軍。好看的唇型緩緩吐出幾個字:

  「巧得很,也是秘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