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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劍尖直指男子眉心,一身酒氣的衛齊嵐問:“你是項少初?”

  早春時節,杏花初放,身上仍披著保暖狐裘,漆發墨眼,坐在杏樹下的玄裳男子,手上捧著一杯剛剛才斟的溫熱香茶。

  賞春興致正濃的項少初,對那致命的劍尖視若無睹,只輕抬眼眸,端詳著紫衫男子的面容,也許是看他臉上風霜,也許看他勃發英姿。

  到最後,也不知他到底是看到了什麼,總之,他笑了。

  他一笑,一雙如墨的眼便像一池暈了墨的湖水。微風吹來,拂起一片白色花瓣,輕輕沾在他墨黑的發上。黑與白形成強烈的對比。

  衛齊嵐忍不住問:“你笑什麼呢?”

  那微笑的唇回答:“這還是我第一次真正看清楚英雄的模樣,怎麼能夠不笑?”

  這回答太過於不著邊際,讓衛齊嵐有些不解。

  “我的茶要冷了。”男子的聲音清亮乾淨。

  衛齊嵐低頭一看,茶煙已經快要消散無蹤。“好香的茶。”有一種令人熟悉的氣味。

  “這是晉陽的鄉茶。”

  劍尖終於移開時,順道挑飛了男子發上的花瓣。

  “我以前常喝。”那香味總令衛齊嵐魂縈夢牽。

  “現在還喝嗎?”男子重倒了一杯茶,遞給他。茶煙嫋嫋。

  “有三年多沒再喝過。”接過那只白玉瓷杯,杯裡淡雅的香氣讓他心弦微微撼動。

  晉陽鄉茶,大多是各家自製自焙,在外頭是買不到的。早些年他還沒成為將軍時,家裡送來的包裹中經常放著一磚茶,他始終不確定是娘還是哪個家人焙的。而自從“她”死後……

  “你的茶要冷了。”玄裳男子再次提醒。“冷茶苦澀,別糟蹋了。”

  衛齊嵐默默將茶飲盡。“你也是晉陽人?”

  各自再替兩人新斟一杯茶水,動作不曾遲疑。“我有一名族姊,世居晉陽。”

  當衛齊嵐喝下第二杯時,他才問:“如何?這茶比起你家中焙的,味道如何?”

  回味著唇齒間的甘甜,衛齊嵐只感到無比的熟悉。這茶、這男子,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定定看著眼前這名男子,眼中完全沒有醉意。“你到底是誰?”

  “我也經常問自己這個問題。”目光從他的臉轉向他的劍。“啊,這就是那把名聞天下的銀蟠劍?能否借我瞧瞧?”

  男子突兀的要求與眼中的渴望,讓衛齊嵐不由自主地將手中寶劍交給他。

  只見他慎重地賞玩著寶劍,頻頻對著閃動著銀光的劍刃發出讚歎的聲音。

  難以置信,這個人會是……

  “你是項少初。”他肯定地說出。

  儘管心中明明白白,但就是有點難以相信,眼前這個質如清水的男子就是百官口中的東陵罪人。而且,他竟然如此令人眼熟。他到底在哪裡見過他?

  將寶劍交還給衛齊嵐。“紫將軍,”項少初微笑道:“我不能說初次見面,只能說『幸會』。”

  “你陷害我下獄?”他口氣轉為險峻地問。

  “可以這麼說。”他語氣輕快地回答。

  “你在朝廷裡沒什麼人緣。”竟還敢承認?他劍眉一挑。

  “我得到王上的寵愛,自然沒有人緣。”說得理所當然。

  衛齊嵐看著這名應對沉著的男子,沉聲道:“我剛剛原本要殺了你。”

  “殺死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那不是蓋世英雄的作風。”低笑中,突然頓了頓,項少初笑看著他道:“更何況,你醉了。”

  衛齊嵐眼中泛著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我醉了嗎?”難道這項少初連他佯裝酒醉,在眾人面前留下一個莽夫醉漢印象的用意都看得穿?

  “你又醉又累,剛好我府中有許多空房,將軍大人,你要不要借住?”

  早在飛奔前來侍郎府中的同時,衛齊嵐便已瀏覽過這宅邸大觀。

  “這侍郎府,似乎寬敞得不合正式規制。”一般官宅是不能蓋得像一座小型王宮的。這樣會不會太招搖了點?

  “這是王上御賜的。”項少初大方承認,同時舉步走向屋舍。“隨我來吧,客房已經為將軍備好了。”

  衛齊嵐跟隨在項少初身後,先前他坐在樹下,沒看仔細,現在他走在他前頭,他才發現這名官拜禮部侍郎的年輕男子身形並不非常強壯,他的身高甚至只比一般女子稍微高挑而已。

  看他身上披著的保暖狐裘,恐怕這名權臣並非北境之人。若非他身上透著一股連男子都少見的英氣,或許會輕易地被當成一名女子吧?那些官員說,除了在朝中弄權外,他也淫亂內廷,難道說傳聞是真的……

  “在想什麼?”項少初突然轉過身來,與他四目交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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