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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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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肯丟開我。 我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再掙扎,只好由他擺佈。 我哭過的嗓子變得沙啞。「你不必這麼做。」 「我是不必。」夜色裡,他背著我走在馬路上,氣息略為粗重,看來我並不是一個那麼輕鬆就能夠被承擔起來的責任。「如果你要拒絕我的協助,唯一的辦法就是你自己站起來走。你說我多事也好,固執也好,我會這麼做,自然有我的理由。」 「什麼理由?」 「……」他突然停下腳步,仰起頭從四十五度仰角看著天空。「看不見獵戶星座。」 「呃?」我跟著抬起臉在黑暗的天空中盲目地尋找。 「不是時間不對,就是環境不對。」他沒有回過頭來。「你有沒有經歷過類似的事?像是經過天文櫥窗,看到一款很想要的望遠鏡,但是身上沒有錢,等你好不容易存到足夠的數目,興匆匆帶著存錢筒到那家店時,結果想要的那款望遠鏡已經在五分鐘前被別人買走了。」 我看著他的發旋,覺得自己被捲入一個謎的漩渦。 有那麼一瞬間,我暫時脫離自怨自艾的情緒,被轉吸進他的思緒裡、不由自主體會他的感覺和情緒。 「穆特蘭,你……是不是常常失去心愛的東西?」 我感覺到他的肩膀僵了僵。我說對了。 「沒有。」他說:「我沒有常常失去,通常我只是得不到……」 人?事?物? 他沒說。但我總算對他多了幾分認識。 這個男人在追尋著填補生命空隙的滿足感,同時卻也在失去。 在得不到的情況下失去,令他擁有的比一般人還要少上一倍,所以他的眼神總是揉和著盼望與等待失望,只因為失望已是期望過後的必然。 我從未見過如此憂傷的眼睛。 相較之下……我簡直像是被刀割出一道小傷口的人在向一個斷手斷腿的傷患喊痛。怎麼辦呢,哭是不哭? 「放我下來,我應該可以自己走。」我在他耳邊說。 他頓住腳步。「你確定?」 「我應該可以。」 於是他緩緩鬆開我,我沿著他強壯的背脊滑到地上,雙腳碰著地。 應該是可以站得住的。但我腳一沾地,他一放開,我便軟倒在地上。 他隨及蹲跪在我身邊。「怎麼樣?」 「不是心理因素。」我虛弱一笑。「我忘記我有幾餐沒吃飯了……」 他露出一笑。伸出手將我背回他背上。 將臉埋在他背上時,我忍不住悶笑一聲:「很驢,這世界。」 「向來是如此的。」他好像一點也不意外地說。 但是我卻要到今月今日、此時此刻才發現,太多時候,生命裡存在著人無法控制的因素。 比如在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 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事。 真正天時、地利、人和都走到正確位置上的,大概跟哈雷彗星一樣,七十六年才出現一回,短命點的人可能一生都碰不到一次。 「怎麼辦呢?」難道就此放縱一切,墮落下去? 他輕聲說:「不怎麼辦,接受生命裡的不美好,等待明天來臨。」 我笑著笑著,伏在他肩上,一邊笑一邊淌出了淚。 現實是如此的。 人還活著,日子就得想辦法過下去。 我回到酒館,正式在藍色月亮工作。大多時間我跟在傑克身邊見習,很忙的時候也幫忙其他人。 我的遭遇,沒有人多問一句會觸動我傷口的話。 見到我回來的那一日,大夥只說:「你回來啦,沒事就好。」像是問候多年不見的老友,簡簡單單一句話,卻令我十分感激。 在這裡待久了,我才明白,這裡是一個安全的避難所。 每個人都有故事,或許正因為如此,人們互相安慰,每一個關切的眼神所透露的都是心照不宣的溫柔。 當然如果你不想說,也沒有人會逼迫;但是如果你需要有人傾聽,那麼藍色月亮裡的人就是最佳聽眾。 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原來有一個避難所是這麼重要的一件事。傷心時可以在這裡舔舐傷口,等找回力量後重新再出發。 當我剪去及肩長髮,換了個俐落方便的髮型時,所有人都為之一驚,接著便瞭解地對我點點頭。 每個人都在以為沒有別人注意到的時候,偷偷輕拍我的肩,對我說:「加油!」 蘇西,加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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