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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哭喊到聲嘶力竭,她無力地滑坐在墓前,任淚水不停地流淌而下。

  以為淚早已流幹,沒想到她還有淚啊。手爬上臉,沾了滿臉的淚,手上的血混著淚,不停不停地流著。

  流吧,最好別停,最好流到血和淚全都乾涸,這樣以後就不會再痛了吧。

  "你在做什麼?"看寒梅扔到火爐裡的東西,孫逢恩不禁叫道。

  "燒東西。"她用竹枝撥著爐火,好讓它燒快些。

  "我知道你在燒東西,但那是你的嫁衣,為何燒它?"

  "因為已經用不到了。"況且這件不祥的嫁衣,她也不想要了。看著火焰吞噬掉曾經披在她身上的華麗嫁衣,彩繡鳳凰似要浴火飛起,手上竹枝探到爐中,將嫁衣再往火焰中心推,心中沒有絲毫可惜與不舍。

  在嫁衣即將完全被燒成灰燼時,她抽出腰間匕首,捉起垂腰的長髮俐落一割,快得連一旁的孫逢恩都來不及阻止。

  "寒梅,你做什麼?"他搶下匕首,瞪著她丟在地上的那束長髮。

  情緣既斷,蓄髮何用?不如割了圖個痛快。"明天我同你一塊兒回京城去吧。"

  孫逢恩訝異道:"你不找了?"是什麼原因讓寒梅一夕之間有這麼大的改變?

  "嗯,不找了。"已經沒必要了呀。

  "你不是一直認為訪煙還活著嗎,怎麼……?太奇怪了。

  "不,他死了。"扔下竹枝,她轉身走進屋裡。

  孫逢恩猶為她的轉變感到困惑,打算問個清楚,跟著走進屋裡。

  "寒梅,你確定你要跟我一塊兒回京城去?"他不相信一個人的想法會在短時間內發生這麼南轅北轍的轉變,尤其寒梅是個死心眼的女子,她能為周訪煙待在漁村三年就是證明。

  寒梅抬起眼,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遂道:"我只是要回京城處理一些雜事,事情辦完後,我會回江南。"

  孫逢恩失望卻仍不放棄地道:"你……你知道我願意代替他照顧你。"

  寒梅望著孫逢恩,歎了口氣。"何必呢?你回去吧。"她走進內房,不再理會孫逢恩。

  在悟到人事轉眼即空之後,她懷疑世間還有什麼事能讓她再笑一聲或掉一顆淚。是否是心灰意冷,似乎也不重要了。

  寒梅離開有餘村村長家後,梅潮生的頭開始痛了起來。"琉璃,別再叫我相公了。"梅潮生以往因勸說不效,只好放任琉璃相公長、相公短,只是自見到那名叫"寒梅"的女子後,他突然覺得不該再任琉璃這樣玩鬧下去。

  不知怎的,他有一種對不起某人的罪惡感。

  琉璃正抱著小嬰兒玩,絲毫不理會梅潮生的話。"為什麼不行,你未婚,本姑娘未嫁,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耶,叫你幾聲相公,你又不會少塊肉。"

  "這樣你會嫁不出去,豈不等於是我害了你?"他換個方法勸道。

  "嫁不出去有什麼關係?我有寶寶陪就好了。"她伸手逗著懷裡的小兒,一大一小笑的嘻嘻哈哈。

  "寶寶只是隔壁大嬸寄放的,等好回來,小孩子就要還給人家。"頭疼的厲害,他站起來走到窗邊吹風。

  "寶寶要還給人家?我還以為她要把寶寶送給我玩呢。"琉璃笑容瞬間消失,不捨得抱在懷裡的小嬰兒。"寶寶乖,告訴娘娘你想回到你娘那邊去嗎?"

  小嬰兒張著骨碌碌的大眼看著琉璃,聽不聽得懂琉璃的話都是個問題,更遑論回答。

  琉璃自作主張的替他答覆:"不想對不對?嗯,娘娘就知道寶寶最乖了,娘娘親親。"

  梅潮生倚在窗邊,沒心思理會琉璃天真幼稚的行為。他拿出袖中的方巾,望著上頭的紅梅花怔愣出神。

  這條方巾一直跟在他身邊不曾離身,救起他的村長和琉璃就憑著上頭的梅花幫他取名梅潮生。

  梅潮生是個只有三年記憶的人,他想不起他是誰?來自什麼地方?家中有什麼人?他忘了,忘的心驚,只能緊緊捉著這條梅花方巾,不希望因為自己忘了過去,過去就遺棄了他。

  梅花方巾上頭的紅梅繡的粗糙,卻相當生動。以往看著它總能為他帶來平靜與安心,這次卻反令他更加頭痛目眩起來。

  梅花瓣上不明顯的血漬突然清晰起來,血從梅瓣邊緣沁出,像梅花的淚!

  是眼花了吧?他猛地眨眨眼,再看向方巾,一切如常,只是那染在花瓣上,不知乾涸多久的血漬,卻那樣地刺痛他的眼和心。

  腦中飄進一句遙遠的低訴——方巾上的紅花是我的血,血滴到巾上,我將它繡成一朵朵紅梅,紅梅是我,我將它送你,願你見到它就如同見到我,切莫將我忘記、切莫將我忘記……

  "我怎會忘了你呢。"他低喃出口,發覺自己說了什麼,他睜大眼睛,手上的方巾飄落在地。

  天,他忘了什麼?!

  "寒梅!"他大喊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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