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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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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舅好笨。」祝晶說:「如果他來送我,我見了他,就會忍不住哭出來了呀。」那樣他一早的努力不就都白費了。 「啊!」醫者有點錯愕地看著呂祝晶戴著防水氊帽的頭頂。看來那青年在祝兒心底的份量確實非同小可啊。 層層的雨絲打在他們的臉龐上,遠方煙塵盡被雨水洗刷落定。 長安城開遠門外,一條筆直而寬廣的黃土路預告著通往西域的漫長旅程。 聽到商隊後頭傳來的騷動時,醫者回頭瞧了一眼,接著又看向前方的黃土路。「祝兒,你確定你一見到井上恭彥就會哭?」 「嗯。」祝晶點頭道。昨天跟他道別時,便已經哭得很慘了。屢試不爽的。原本恭彥不肯答應他的要求,是他好說歹說才勸服他別來的。可是當今天沒在人群裡見到他,心裡還真有些失落呢。 「那你要不要把眼睛閉起來?」醫者突然提議。 祝晶不解。「為什麼!啊,你來了……」 看著騎馬追上商隊、與他們的駱駝並轡前行的青年時,祝晶真的當下就哭了出來。 他全身都濕透了,素袍貼在身上,潮濕的凌亂黑髮覆在前額,更突顯出他五官堅毅的線條。 井上恭彥放緩速度地騎著劉次君借給他的駿馬,向一旁的祝晶伸長雙臂。 「可以嗎?」他看著醫者問。 醫者很為難。但祝晶已經張開雙手,讓恭彥接抱過去,跟他一起騎一段路。 醫者只好放手。 接過祝晶,擁他在身前,恭彥仍然因為先前的奔馳而急促喘息著,胸膛起伏不已。祝晶低聲道:「你還是趕過來了。」 「我若不來,一定會後悔的。昨天真不該被你說服。」他緩緩地吐著氣說。 好在已經出城,現在偷偷哭一下,爹和小春也看不到,比較沒關係了。祝晶回頭抱住恭彥,既難過又開心地流著眼淚。 雨和淚交織在一起。恭彥的胸膛好溫暖。知道恭彥沒有路牒,無法跟他們走太遠,一到長安縣界,就不能再往前,必須要回頭。 這一別,真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再見面了。 未加思索,祝晶拉下頸子上系著的短笛,再一次將心愛的笛子交給恭彥。 「這你幫我收著吧。」 握著那熟悉的短笛;恭彥沒有拒絕。睹物思人,他知道他會需要它。 他將笛子的絲線系在自己脖子上,對祝晶說:「西域肯定是好玩的,你別太貪玩,早點回來。」摸索著頸子上相纏繞的絲線時,他略一猶豫,而後取下另一條系帶,將住吉神社的禦守交給祝晶,沉聲道:「願住吉大神守護你,願觀音佛祖守護你。」 祝晶不認識什麼住吉大神,可看著垂在五彩系帶上的護身符,知道這是恭彥過去隨身帶在身上的。他見過幾次,知道這是恭彥很重要的東西。「這……要給我?」 「它曾經護佑我平安渡過大海,現在我要你帶在身上,讓它護佑你平安回長安。」 緊緊捉著那護身符,祝晶再度泣然欲泣。 恭彥低下頭,笑看著他。「去飛吧。」伸手抹去他眼淚道:「盡可能飛得高一點、遠一些,累了就回來,我等你。」 打從小舅舅提議走絲路起就縈繞心頭的不安,總算消失無蹤了。定下志怎不安的心,祝晶眨去眼淚,綻出如花朵般的笑容。 「好,你等我。」 從現在開始,他會日日期待著與恭彥再度在長安相見的那一天。 「再見了,恭彥。」 再一次的,祝晶選擇先說出道別的話。 雖然說,等他們再見面時,他們都應該已經長大了吧。 第六章 兩地情 下雪了…… 呂祝晶離開長安的那一年,冬雪提早降臨。四門學館的趙助教剛剛講授完《禮記》的義理。 井上恭彥坐在窗邊的位置,有些失神地看著隨風飄進窗內的雪花落在他擱在桌案上已經背到滾瓜斕熟的《小戴禮記》。 他輕輕彈去雪花,以免濡濕了珍貴的書本。 其實五經的內容,他在日本時已經粗略學過,只是認識尚淺。到長安求學已是第三年了,因為對漢語的瞭解更加通透,他已能充分掌握儒家經書的義理。 偶爾,在太學館的吉備真備會找他與阿倍仲麻呂一起研究唐朝廷的律令,一二個人聚在一起,討論這些律令挪用在本國的可行性。 奈良時期的大和日本,國家雖已有了基本的規模,但在律令的制定上,仍有許多不足之處。偶爾,在取得趙助教的同意後,恭彥會與吉備一起到律學館學習唐律,包括整個國家的規模、制度,乃至法令的施行,都是他們感興趣的。 阿倍仲麻呂則對詩歌特別偏愛,經常到著名詩人出沒的場合裡,以文會友。 在長安學習的日子固然充實,然而,自祝晶離開後,生活裡似乎總感覺少了些什麼、有點像是不夠酸的醋、不夠辛的酒、不夠醇的醬油……日子依然照常在過,但就是少了一點味道。 授課結束後?同窗們紛紛離開學舍。 崔元善看著戶外的雪,笑道:「欸,下雪了呢。」 轉頭對身邊的恭彥道:「井上,待會兒有空嗎?要不要一塊去參加樂昌公主府的文會?」 樂昌公主是唐睿宗的第三女,當今明皇之妹,下嫁駙馬後,住在勝業坊的公主邸。近年來經常在邸中舉辦文會。由於公主與明皇兄妹感情融洽,因此若能得到公主的賞識,便有可能被薦舉入宮,成為明皇身邊的紅人。是以每每舉行類似的文會時,長安城內的文士學子莫不趨之若騖。 恭彥一邊收拾著書本,一邊看向外頭的飄雪,半晌才回頭道:「崔世兄,你先去吧,我還有事,不用等我了。」他已跟吉備約好,要去律學館向律學博士請學。 崔元善並不意外得到這樣的回答,二年來,井上恭彥幾乎不曾參加過這一類的聚會。倒是他身旁另一名同窗笑道:「走吧!井上恐怕連詩都不會做呢,自然不敢參加文會了。」他從沒見過這名留學生展現過他在詩文上的長才。 恭彥笑而不答。對於同窗的嘲諷也沒放在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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