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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賭注?」我問。

  「對呀!我們在賭青蓮能不能順利把你帶來,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有辦法。」一名詩社的成員搶白道,他也握了握我的手,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老五,別號浩然。」

  原來是因為一場賭注,莫怪他如此堅持,不知怎的,我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這群青年詩人,每個人都握了握我的手,並且大方地自我介紹。

  詩社成員有八人,他們自稱「北辰八怪」。子建是龍頭老大,排行第一;魏才子號青蓮,排行第二,另外依序是:摩詰、香山、浩然、若虛;漱玉是社裡唯一的女詩人,排行第七,最後一位則是東籬。

  他們不定時在湖畔聚會,除之又換作品外,有時也即興比賽,很像紅樓夢大觀園內的才子才女,爭放著耀眼的鋒芒。

  很難想像,現今社會中還有這麼風雅的一群。

  魏才子遞了杯水狀的東西給我。溫溫的,是酒?

  「說好了我會溫一壺酒等你來。」他輕聲笑道。

  「什麼酒?我不太敢喝。」

  我們圍成一圈坐著,中間擺了一盆爐火。

  「是桂花釀,嘗嘗看,甜甜的,沒什麼酒味。」他說。

  我嗅了嗅,聞到一股濃濃的酒香,遲疑了會兒才一飲而盡。真的很好喝,溫熱的液體穿過喉間直燒胃部,整個身體霎時溫暖了點。

  「怎麼樣,味道還可以吧?」魏才子笑著問我。

  我點點頭,他接過我的杯子又幫我倒一杯。

  「謝謝。」我說。

  漱玉突然靠了過來,指著我的臉頰道:「哇!大家看,秋涼的臉好紅,秋涼的酒量一定很差勁。」她又提議說:「這樣吧;我們來行酒令,接不出來的人罰酒。」

  她的提議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同意。

  我在他們蓄意的刁難下罰了不少酒,幸虧酒是溫過的,我才得以只落得薄醺,不然,怕要醉死在湖上,成為第二個撈月醉鬼了。

  漁唱起三更,
  杏花疏影裡,
  吹笛到天明——

  「秋涼,這麼晚了,自已一個人回去真的沒問題嗎?」王彬站在家門口道。「你就留下明早再走嘛!反正我家還有好幾間空房間。」

  「不了。」我看了著手錶,都十一點多了,還真有點晚,總算我這學生還有一點良心,會擔心起我的安危來。「你不常說我是安全型的?倒貼人家都不要?」

  他聳聳肩說:「沒法子,總得做做樣,客套一下,省得裡面那兩尊大人說我沒教養。」

  哼!我就知道。

  「安啦!我既沒財又沒色,不會有笨蛋來招惹我。」

  「我也是這樣跟他們說的,可他們就不信——好啦!你快回去,免得我爸媽又在一旁絮絮叨叨。」王彬將我推到門外,當著我的面關上門。

  「拜拜嘍!晚安。」他朝我做了一個鬼臉,一派自若地走回屋內。

  「王八蛋!」太不尊重老師了,這小鬼。

  今晚王家男女主人意外地提早歸家,輔導課程結束後,留了我談天閒話。

  我不好意思離開,便耽擱了一些時間,還是我發現時候不早了,暗示了離意,他們才放我回家。

  其實我們的聊天,大部分時候我只扮演聽眾,聽他們事業上的、人際上的種種,多是牢騷話和苦水,我也不便搭腔,畢竟我們的生活方式與背景差異太大。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不像植物一般有落地生根的宿命觀。植物一旦熟悉、適應了自己生長的環境,世世代代便活在那個範圍裡,從沒聽過熱帶雨林的樹木移到沙漠地區尚仍生存的。

  可是人不一樣,當人身處某一環境久了,便覺生厭,幻想著另一個未適應過的環境或許會比現在更好,可是真要捨棄原有的,他偏又心生不舍,於是他便緊握著所擁有的,一邊抱怨,一邊覬覦著所沒有的。

  原本王家夫妻倆要留我過夜,怕我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可是我總覺得叨擾人家便是欠一分人情;這世間,金錢債好還,人情債難償,想想還是算了。

  王太太見我不願住下,又請王先生送我,我連忙婉拒,主要是我騎車上課,真要請人送我也麻煩,反正我獨來獨往慣了;更何況從王家到我租賃公寓的這段路,我都不知已走過幾回了,相信安全無虞,又何必勞煩別人呢?

  說來說去,要怪今日治安惡化之嚴重,讓人晚上走在路上都惶惶不安。

  人本來就是一種生性多疑的動物,要建立彼此的信任已非易事,再加上諸多環境的影響,如何能不疏離?

  若果真那麼衰遇到歹徒,也只能算是命吧!一想到這,就有點後悔當初為什麼沒報名跆拳道研習營,價格不貴又可習得防身之技,挺划算的。

  嘿咻!再一條街就到家了,本來被王氏一家人弄得提心吊膽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了。

  可是,那輛從剛剛就跟在我身後的汽車……媽呀!

  不會這麼倒楣吧!我杜秋涼沒錢財、沒臉蛋的——可能只是剛好順路的車輛吧?

  過了一個叉路,我偷瞄了身後一眼,整顆心臟感覺都要跳出來了,那輛車仍然如影隨形地跟在我身後十公尺內,而且是愈來愈近。

  天啊!我發了瘋似地拼命踩動腳踏車,上帝、佛祖……管神什麼,千萬保佑我別真遇上歹徒——

  就算是命,我也要抗爭到底——

  「啊——」我沒注意到凹凸不平的路面,一個閃避不及,車子騎進坑洞裡。我驚叫一聲,連人帶車摔倒在路面上。

  「該死的!」我低咒一聲,掙扎著想要爬起來。

  那輛車在我前方五公尺停了下來,車門急急地打開,步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恐懼如鬼魁般攫住我的心,我驚慌得想驚叫,卻發現我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怎麼都喊不出來——

  「杜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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