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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不管是為什麼,董屏知道以往的他如何在她心中再也不重要了。

  當他為了她在陳大面前下跪時,她就已經不可自拔的愛上他。

  也許在更早以前……當她看見工地的他,肩上扛著一包沉重的水泥,低著頭綿綿獨行,想靠雙手賺錢的時候……

  也許還要更早以前……當他為了她和客人大打出手的時候……

  也許更早更早以前……當她滿懷惶恐,初上臺北,戚戚然在他懷中哭泣的時候

  也許是最早最早以前,當她第一眼看見他,耶個倒在血泊中,卻還是滿口粗話的時候……

  她無法深究,因為情愫不知在何時種下的。當感情要來,也無法問為什麼。除了接受,已無力抗拒。

  她知道他愛的她很慘,在痛苦和矛盾裡煎熬……

  仿佛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她竟能清清楚楚看見他的心。

  而原來不知從何時起,自己愛他的心,也不少於他對她了。

  董屏將吹的稍涼的雞湯湊到他嘴邊。

  「來,喝喝看好不好喝,我熬了四個鐘頭喔。」

  於庭凱茫然的將眼光調向她。

  「怎麼了?」董屏柔柔的笑了笑。「來,嘴巴張開。」

  于庭凱聽話的張開嘴。

  董屏一邊喂他喝雞湯,一邊輕輕擦拭沿著嘴角流下的湯漬。真可憐,被打的連嘴巴都腫了……董屏在心裡輕歎。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於庭凱平板的聲音問。

  「應該快了。」董屏溫柔的理著他的髮絲。「幸好沒有傷到內臟,該處理的都處理完了。」

  「我在這裡待了多久?」

  董屏想了想。「一個多月吧。」

  「這一個多月你一直在這裡?」

  「當然呀,」董屏笑著回答,聲音裡卻有種憐惜。「你受了這麼重的傷,總要有個人照顧你。」

  於庭凱定定的望著她,艱難地問:「工作呢?辭了嗎?」眼裡有種隱約的、說不出口的期待。

  董屏一怔,慢慢放下手中的湯碗,避開他的眼光,淡淡道:「還沒有。」

  「為什麼還不辭?為什麼還要繼續待在那裡?」於庭凱啞著聲,急迫地問。

  董屏笑了笑,淡然地道:「我錢還沒有湊夠。」

  於庭凱一窒,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是誰說的?你愛她,也得量力而為……

  自己什麼也不能給她,卻要她放下一切。不願見她在風塵中賣笑,但也無法給她離開風塵後生活上的保證。

  他愛她,卻是這麼不切實際。自己一個國中畢業的學歷、前科累累的身份,就算找得到肯用他的工作,怕是連自己也喂不飽,憑什麼要她跟著他受苦?

  而踏入風塵的她,只怕早已習慣日進鬥金的生活,雖然他明白她樸實的本質不變,但怎能要她在見慣金山銀山之後,要她跟著他寒傖渡日?

  就算她願意接受他,也願意陪他過著貧困、艱苦的日子,但他能眼見著她美麗的臉龐為生活奔波、憔悴嗎?

  那樣的日子,就算再深刻的情愛也會變質。有一句話說的好:「貧賤夫妻百事哀」,他不要這種可怕的境遇有一天會發生在他們兩人身上。

  自己有什麼資格要求她?有什麼資格愛她?

  於庭凱沉重的、緩緩的閉上眼睛,儘管內心波濤洶湧,臉上卻只有心碎之後的淡漠。

  董屏撫著他的髮絲,輕輕柔柔地道:「等存夠了錢,我先買一棟房子讓家人有地方住,然後再用剩下的錢開一間雜貨店或是什麼的,我們一起經營;以後你是老闆、我是老闆娘,再也不用過這種日子了。」

  於庭凱喉嚨裡有著哽咽。原來她往後的人生規劃裡有他。他是老闆、她是老闆娘……這意謂著什麼!

  那是一個美好而平凡的未來,也是他的夢。然而這個夢,卻仍是要用她的賣笑錢來完成。他阿凱終究還是要靠女人吃飯,永遠也無法靠自己的雙手,讓心愛的女人安安穩穩的躺在自己的臂彎。

  即使那樣的生活是他夢寐以求的,但往後的一生,在每個不經意的夜深人靜裡,他仍舊會心虛、仍舊會彷徨,然後看不起自己……一輩子,就生活在這樣的陰影底下,笑自己的無用。

  「我們把雜貨店開在鴨厝寮吧,那裡沒有一間像樣的店,害我每次想要買個罐頭還是什麼的,老是買到擔心過期貨。」董屏美麗的臉龐露出一個夢幻般的笑容。「鴨厝寮的人都很善良,沒有人會追問我們的過去。我會得到阿母和妹妹的諒解,然後我們一輩子平平凡凡的生活。」

  然後他什麼也不用煩惱,就等著她將這個夢想一步步的架構完成嗎?在她拼命的存錢築夢的同時,他就只能數著日子等,等待那個夢想的實現?

  他阿凱並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然而卻只能像個懦弱的男人,等著讓女人養……

  他不要一輩子笑自己無用,他要這個心愛的女人的未來,是他這個能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闖下的。

  於庭凱酸楚的閉著眼睛,耳裡聽著董屏美麗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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