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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我有一個感覺,我是被上帝派來這個家庭寄養的孩子,所以這個家並不是我真正的家,他們會遺忘我的存在是正常的,我對這個家沒有歸屬感也不該意外。

  只是為何我會難過呢?我低頭掩藏住即將氾濫的淚水,靜悄悄地走出這道門,走出這道不曾因我的存在而熱鬧的家門。

  「婷婷!你……你有看到婷婷嗎?你怎麼沒有攔住她呢?」

  「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我要攔住她?」

  在我離開時,我聽到大媽喊著與我擦身而過的二哥,之後他們的對談在我耳邊模糊,我茫然地走著,心裡頭則想起溫天丞和筱昭他們。

  想著我和他們相處時的自在、快樂,就算我對家人感到愧疚,我也從來沒有將我的快樂帶給家人,雖然明知大家都等著我這一步,偏偏隔閡是愈來愈大。

  就像今天的情形一樣,其實我可以告訴他們,我知道爸爸的意思,他並沒有惡意,只是希望我能順從他、在意他的感受和接受他的好意,但沉默和斷然的拒絕使他的心意受到傷害了,所以他氣得口不擇言,隨後所引發的紛爭全是為了我……

  唉!種種的事我都明白,奈何時不我予、事不我予。我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心情,同時我也習慣了這樣的沉默,所以日子就這樣得過且過。

  走離了住家的巷子,我打算走到大馬路上的公車站搭車。眼前我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溫天丞和筱昭要近傍晚才會回家,因此還沒吃中飯的我當然就必須一個人自行解決。

  唉!既然沒人愛我,我只有自己愛自己了,不然我不就顯得更可憐了嗎?

  我對著我那乾涸的心苦笑,自憐地悲歎。從小我就時常想,爸爸對我的態度總有一天會改善聽;只要我長大獨立了,他看到我的表現,一定會明白我對於他那種不自覺的惡意,是以何種成熟的智慧在看待,我對他是如何的明白、體恤和諒解。

  不過,我顯然忽略了「成長與成熟」就像「聰明和智慧」一樣,它們不是一個等號,也不因年齡的增長而成正比地發展,它們的存在是必須用心去學習,當然「愛」也一樣。

  人人皆懂的道理,卻是多數人做不來的事。我深吸一口氣,想著這個理論,想著我到底該怎麼處理和家人之間的感情,我到底該不該放任自己的心去愛溫天丞,如果真要愛他,那他和家人的仇恨,又該怎麼辦?但不要愛他,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離開的話又放心不下筱昭和他,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唉!煩!

  「叭!叭叭!」

  討厭的喇叭聲響得令人心煩氣躁,我克制住自己想罵人的衝動,加快腳步遠離那部發出噪音的車子。

  「媽媽!媽媽!」

  「筱昭!」驚訝於耳朵所聽到的聲音,我隨即轉向聲音的發源處。「筱昭!真的是你,你……」我煞住了話尾,尋找可以為我解除疑惑的人,「你……你們……不是去俱樂部嗎……」我的疑問最後消失在溫天丞的擁吻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放開了我,「我們是去了俱樂部,但是從你下車開始,這個小女娃就和我慪氣,理都不理我的自言自語,說得全是一個字——『媽』這個音。」溫天丞氣惱地瞪著抱住我的腿的筱昭。

  他擁著我、我牽著筱昭,三個人一起走向停在不遠處的座車。

  「本來我想,既然已經答應讓你到下午三點才回來,我就不該臨時反悔來找你,但是筱昭偏偏不肯跟我合作。在俱樂部時,我要陪她練習滑行板,她卻抱著滑行板喊媽媽,叫她練習跑步,她拉著我的手喊媽媽,勉強摸到十一點半,我跟她說:筱昭乖

  乖,吃完飯我們就去我媽媽。她很高興地對我點頭,但是她一口飯也沒吃,後來我乾脆自己喂她,她卻看著我喂的食物喊媽媽,所以我終於被她堅毅的個性打敗了。」他無奈地聳聳肩,一隻手卻寵愛地撫著筱昭的頭。

  「那……你們吃飯了嗎?」

  「你想咧?你呢?」他對我做個爆笑的擠眉弄眼後,又正色地問我。

  「還沒。」

  「媽媽!筱昭肚肚餓餓。」筱昭似乎已懂得我們的交談內容,她扯著我的手,抬起頭說,然後轉向溫天丞,「爸爸,壞壞。」她控訴地說完,又無限委屈地貼著我。

  「嘿!你怎麼可以說我壞壞?這也是你媽媽的意思呀!」溫天丞不悅地對筱昭抗議,隨即轉頭對我說:「都是你害我被她冤枉,你要賠償我的名譽損失,罰吻一個。」

  說完,他又偷去我一個香吻。

  「你……這裡是公共場合,別教壞筱昭。」我無法拒絕,只好又抬出筱昭當擋箭牌。

  溫天丞抬起頭,邪魅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我這個老招式他早就了然於心,因此又故意使壞的用力吻了我一下。「下次你再用這個籍口擋我,我就加倍懲——」

  「媽媽,筱昭肚肚餓餓,餓餓呐!」筱昭適時地喊餓,解除溫天丞對我的威脅。

  「我也好餓了,可以去吃飯了嗎?」我不好意思地說。

  「當然可以,我可不希望把我的女人給餓著了。」他佔有的手和話,都在對我宣誓他的決心。

  直到我們坐上車時,在司機的提醒下,我才發現在路的轉角處,二哥就站在那裡。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雖然我私心的希望他沒有看到,不過現在擔心這個似乎已經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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