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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傅蔚儒獨自在一旁喝酒吃菜,他是不想偷聽他們談話,但……耳力好嘛,不想聽都不行啊!

  顯然那丫頭的病雖然還未好,但心卻開竅了;不但明白樂小子對她的種種好,還適時表現出醋勁,讓樂小子曉得他在她心中的分量,這下子他可要樂歪了。不過卻有人心碎了,不知道……她還願不願意彈琴來聽聽?

  李豔卿看他們兩人恩愛如蜜,心裡難受得很,然而這種情形她早就明白,他是不會愛她的,若他對她有意,以他的性子,早在初識的一、兩年內就把她迎回樂府了,今日根本毋需帶人來這兒聆琴。

  這幾年來對他的愛戀,全是她自作多情;她的心痛不是因為他的移情別戀,而是她自己太多情,是她自己太癡心,怨不得人啊!

  「蘇君,我朝民間的小曲南北合起來有一、兩百首,我這三個月來也彈了十來首給你聽過,其中可有你愛聽的?要不要讓豔卿彈給你聽?」樂靜驤坐躺在軟榻上,問著睡臥在懷裡的蘇君。

  自從第一回來春宴樓,他不強逼她坐在琴前聽曲,任她依在懷裡半睡半醒的聆琴之後,再來幾回的聽琴她每每耍賴在他懷裡,才肯乖乖地聽完一時辰的琴曲。

  蘇君聽到他的話,故意嘟高嘴來睨他一眼,知道他根本不是真要她點曲兒,而是想考她,是否將他彈給她聽的曲調兒記住?

  對於他彈給她聽的曲調,她當然不可能忘記,雖然她自己也覺得奇怪。有許多事情她不易記住,然而舉凡有關琴譜、琴調、曲兒的事,她幾乎過耳不忘,甚至有些調兒只須說個名,她就能哼出音律來。

  她討厭琴、討厭聽到琴所發出的樂音;今日若不是他強迫她一定要聽,她就算有大把、大把的銀兩,也寧可四處遊山玩水,死也不願花時間來這兒聽琴、賞樂。

  「我想聽……登高樓、喜清和、一院春、千萬年和紅樓夜。然後,還有……」蘇君轉著腦袋,想著哪些琴調她可以勉強接受,又不會讓他察覺她的排斥。

  「好了,別點太多,豔卿彈久了會累。或者,你也來彈一、兩首給我們聽聽。」他說得無心,實則有意要她坐下來彈琴。

  「不要!」蘇君想也不想的拒絕。這已不知曉第幾次他要她彈琴了,只是她不懂,她只聽過他和豔卿彈琴,從未學過琴這玩藝兒,為何他每每要她彈琴,說得好像她應該會彈似的。

  她從他懷裡抬起頭來,似瞠似怒的瞪他,過了好一會兒,又埋進他胸前聽豔卿彈琴,她不想認真聽,卻莫名地聽得一清二楚,這首金步搖的變宮與變徵彈得不夠味兒,應該……

  「豔卿,左手再多些力道,變宮、變徵走味了。」她眯著眼,慵懶地趴在他身上說道。

  豔卿聽到她的指正,連忙將律音調對。樂靜驤聽到她對豔卿的糾正,半閉的眼驀地瞪大看她。

  從他發現她害怕琴,到他強迫她聽琴曲,已將近半年的時間,這半年來,他不曾彈過「金步搖」讓她聽,今日來時,豔卿告訴他,這首曲子不過新學三、四天,這是第一次彈,若彈得不好,請他多多指教。

  「蘇君。」他輕喚著她,雙手繞到她的小蠻腰上箍緊。

  「嗯?」她被勒,不得不睜開眼。

  樂靜驤對她漾出魅惑的笑臉,「你覺得豔卿這首金步搖彈得如何?

  「嗯……不好。」蘇君在心裡琢磨一番,說出感覺。

  「哪兒不好?」他不滿意她含糊的答覆,又問。

  蘇君想了一會兒,側著臉靠到他的頸項旁,呼吸到他的氣味,心底的不安被安撫住,這才開口吟道:「金步搖啊伊人嬌,翠玉花鈿嬌顏照,心思量,不思量;再思量,難思量;郎君似步搖,轉眼伊人老;金步搖啊伊人老,昔日光華……」

  忽聽她聲音哽咽,馬上感覺到他頸項的濕儒,連忙推著她一併坐起身子,轉過她的身體。「怎麼哭了?

  哭了!為什麼?蘇君摸著臉自問,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啊!聽到自個兒吟的詞,仿佛掀起了一段久遠的記憶,這記憶深藏在她心理的角落,被一隻箱子封住,如今她一不小心將它掀開,許多不想再感受的情感一湧而出,讓她……讓她覺得心好痛、好痛,痛到流下眼淚了還不自覺。

  「蘇君,為什麼哭?」樂靜驤以拇指拭掉她的眼淚,等她張開水汪汪的大眼看他後又問:「想到什麼事讓你想哭?"

  她因為他的話,努力尋找腦海的記憶,卻什麼也想不出來,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哭。

  「不知道。」

  見她眼裡清澈明淨,看來她真的是沒想起什麼事來,單純地只是想哭。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你想不想去彈一遍,讓豔卿聽聽你說的感覺呢?

  「不要。」她想也不想的回答,為了回避他的眼神,臉又往他的懷裡貼去。

  「不要?為什麼不要?你不是覺得豔卿彈得不好?」樂靜驤不讓她逃避,柔聲說服她。「豔卿今天是第一次彈這首調子,有許多不熟練的地方,需要有人來指正她,既然你碰巧會這調子,不妨就彈給她聽嘛!

  「我……不會。」蘇君把臉側向一旁,不看他精明的表情。

  「你騙我。」樂靜驤捉住她的下顎,雖然溫柔的對她笑,但邪魅的眼閃動著算計與識透人心的聰慧,一點也不容許她閃避和說謊。

  「沒有,我——」蘇君急得眼淚又快掉出來了,她不想彈琴,她討厭琴。

  「那你坐到那兒試試好不好?」樂靜驤推著她下軟榻。這兩個多月來,他不再只是讓她聆琴,也試著鼓勵她彈琴,不過尚未成功。

  「不要,蘇君不要,不要。」她縮著身子不離開軟榻,躲不過他的推擠,整個人軟癱在軟榻下哭泣。「不要……」

  「公子,你別為難小姐了。你看她嚇得那樣,別為難她了。」豔卿看她怕得要死,整個身子為了躲他的手幾乎貼在地上,忍不住停下手來勸阻。

  樂靜驤對豔卿的話本想置之不理,但低頭看蘇君趴在地上哭泣,不禁歎口氣,彎身將她抱回懷裡,輕聲地安慰,「好、好,不彈就不彈,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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