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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外頭匆匆跑進了一個人,插話問道:「不好意思,掌櫃大叔,請問有沒空房?」正是齊磊。

  「喲!您來晚一步啦,最後一間房已經給這姑娘了。」掌櫃的滿懷歉意道。

  「呼呼呼,這就好、這就好!」齊磊大大地松了口氣,俊容雖有倦意,但喜悅浸透瞳眸,倒顯得精神十足:「我找了鎮上幾家客棧,全都滿房了,正擔心她沒地方住呢!」

  「原來兩位相識?」

  「不!」

  「是啊!」兩人同時回答,答案卻完全不同。

  掌櫃的先瞧了瞧眼光瞥向高處的練如灩,再瞧了瞧瞅著練如灩的齊磊,女的美得出塵、男的俊得絕對,站在一塊兒就像從畫裡走出來似的,活該是壁人一對兒!想到這層,掌櫃不禁哈哈笑了。「我就說嘛,沒有姑娘家會單獨在外頭過夜,總該有人相伴才是。」

  她不想多言,勉強維持溫聲細語:「掌櫃的,我想休息了,麻煩你帶路。」

  「哦好,沒問題!」他轉身扯嗓喚來跑腿小僮:「小狗子,你帶兩位客倌到坤字七號房去。」

  「掌櫃的,我剛說了,這個人我並不認識。」

  「你這麼說就大傷我的心了,也不想想,前些時候,咱們還是整夜在一塊兒呢!而你現在竟說咱們不認識?」目光幽怨,齊磊一副委屈樣。

  他說的,自然是擒捉伍寅崇的那夜,只不過聽在外人耳裡,全成了香暖纏綿的曖昧事兒,這會兒掌櫃的唇邊笑容更是詭譎了。

  「姑娘,我是外人,不好說什麼,不過,我看小哥對姑娘著實不錯啊,還會替姑娘憂慮有沒地方過夜,如果小倆口有什麼口角,床頭吵床尾和嘛,別計較這麼多了!」

  不好說什麼,還不是說了這麼多!練如灩沒好氣地想,平素的溫沉全被掌櫃的這番話轟得煙消雲散了。她深吸口氣,轉對齊磊,眸微微眯起,字字問得重。

  「你說呢?」

  「好哇好哇!」齊磊答得快,猛點頭,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好?」唇角斜挑,練如灩冷冷一笑:「那房間給你,我不住了。」

  又要追啦?見她已走出門外,齊磊心裡輕歎了口氣,不忘回頭陪笑道:「真不好意思呐,請掌櫃的留著那間房,我儘量說服她改變主意。」

  掌櫃的笑著點點頭:「小哥,祝你好運啊!」

  好運?唔,看來他真的需要!

  唉唉唉,追出來沒瞧見她的影,卻遇著三月雨;齊磊抬眼望瞭望夜空,細雨如絲,在月光下銀銀閃閃的,美則美矣,可仍舊脫不了濕儒一身的下常「奇怪,人到哪兒去了?這鎮就這麼大,所有客棧我都尋過了呀,總不可能走夜路到下個鎮吧?」齊磊暫避某處屋簷,冷意直從濕衣鑽入。

  驀地,有個微弱的聲音傳來,蕩在這雨夜裡,幽幽忽忽的……心頭沒來由一動,莫名其妙迸出前去探探的奇怪念頭;他左手捂著發燙的胸口,右手『叩叩叩』地敲了敲自己的頭,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冒雨走一遭。

  事實證明,走這一遭,確實值得!因為,他看到的不是別人,而是──練如灩!

  她身倚亭柱,唇依著短笛吹吐,清音旋繞成了曲調,在深宵聽來格外有種淒涼意味。

  不知怎地,眼前情景,讓齊磊覺得好悠遠、好悠遠。此刻的她,仿佛被淡幽的光圈包圍著,令人無法直視;隔著雨牆,她與她的四周似乎自成一方天地,而他,是外人,只能遠觀,無法進入……這傢伙,發什麼愣?難道不知道自個兒在淋雨麼?

  早就知道他找來這兒了,但怎麼也沒想到這傢伙會佇立在那兒,活像座動也不動的泥菩薩──沒錯,就是泥菩薩!繼續淋下去,他非化了不可!

  一曲奏畢,練如灩輕歎口氣,再看不下去了。她將短笛收入懷中,動起清亮的嗓:「喂!你過來!」

  她在叫誰?是……是他嗎?猛然聽到,齊磊竟沒法子立刻反應。

  「你是要我淋雨去抓你過來麼?」這傢伙還沒動作,敢情是端起架子來了?

  直到現在,齊磊終於可以確定,這──真的不是幻聽,真的是他未來的師父在叫他過去耶!呵呵呵,大好了!

  「來、來了!這就來了!」齊磊撥撥臉上的水珠,欣喜的熱血在胸臆翻攪,當下三步並作兩步朝亭子奔去。

  「打擾你吹笛,真抱歉啊!」他一進亭,就深深打了個揖。

  抱歉?他那眉開眼笑的模樣,哪有半點抱歉的影子?練如灩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是因為下雨,我才讓你暫且過來避避,可沒其他意思;等雨停了,咱們還是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啊?什麼?我以為……我以為你改變心意了呢……」嗚嗚嗚,從雲端突然摔到地上,好痛、好痛呐!

  她瞅著他歡喜的表情瞬間崩垮,心裡有些不忍,於是緩緩道:「跟著我有什麼好?就為了習武麼?」練如灩搖搖頭,歎了口氣,繼續道:「以你的劍術,在武林應該少有敵手了,跟我學其他武功,不嫌浪費麼?更何況,你跟著我好些天了,應該很瞭解我怎麼過活的。在這鎮上用了膳,再到下個鎮投店,浪跡天涯、居無定所的日子,其實無趣得很,你可過得慣?更何況,有時候即使身上銀兩足,也不一定買得到吃食、找得到宿頭,你可受得住?你未免把拜師學武想得太簡單了!」

  齊磊凝視著練如灩,她剛說的每字每句仍在耳邊迴響。過了好半晌,他才開了口:「我確實沒想這麼多,但……連拜個師也要考慮這個、考慮那個麼?」

  「你可以不考慮,我卻不得不。」

  「為什麼?」他不解。

  「收了徒兒,那就是我接了責任,問題在,你值不值得我背負這個責任?」練如灩移步至欄邊,微仰起頸,目光落在遙遠的天際。

  責任?好沉重的兩個字,他當真壓根兒沒想過,聽了她的這番話,齊磊終於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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