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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恩公?」冰珀微低著頭,將這兩個字含在嘴裡輕輕重複念了一次,心裡的懷疑驀然獲得證實;她確實懷疑過放走囚犯、洩漏消息的人就是他,然而心底始終不希望這會是事實!

  好半晌,她才緩緩抬起頭,不期然地對上了項暐向她投來的凝睇,而她,只能聽由自己的目光逐漸變寒變冷,連語氣也逐漸凍結成冰。「項兄弟?」

  項暐早就預想過這個場面的出現,但是,當她的話響寒了空氣,再從她的眸子讀出情緒,萬萬沒想到在狼狽之餘,竟會……心疼!

  「我的本名──」事到如今,是不得不攤牌的時候了。「是項暐。」

  「好!很好!」冰珀冷冷地扯起唇角,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她覺得自己的某部分徹底被撕裂,痛得她幾乎喪失其他的所有知覺。「連名字都是捏造的,還有什麼是不能作假的?」

  「廢話不用多說!」岳家軍中已有人表示不耐了。「項兄弟,快動手吧!」

  不!不能!這原本就不是他的意思!項暐從來沒有預設自己和岳家軍是同一立場,他只是不希望雙方作無謂的死傷之爭。

  「不用!我束手就擒就是了!」正當他要開口說明時,冰珀搶先說道;與其要與他動手,她寧可自縛雙手。

  更何況,萬其薩的人馬應該還沒到達妙華寺,她必須讓他們把所有的注意力繼續放在她身上。

  現下,她沒有死的權利!

  岳家軍的人半信半疑地將麻繩擲投過去,見她確實緊緊捆住,仍然不放心,領頭的於是說道:「項兄弟,麻煩你押著妖女跟我們走吧。」

  項暐在心底重重歎了一口氣,憂忡悄悄在心底抽了芽,事到如今,暫時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輕輕將手擱在她的肩上,冰珀卻是斜斜回仰起頭,昂起下巴,表情漠然,如薄刀般利地飛快地瞥了他一眼,迅速地移開自己的肩,螓首也低了下去。

  那一眼,極快;那動作,極輕──表達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

  項暐同她一般無語,心直甸甸地往底沈去。

  之後會如何?

  冰珀不知、項暐不知,或許……沒人能知吧?!

  半規涼月,人影相依。

  「大木頭……」應浣寧舒服地偎在梅漱寒的懷裡,用她最習慣的姿勢。

  「嗯?又在想什麼了?」他低聲問,帶著了然的笑意;當他的甯兒有事相求時,說話的聲音便會變得特別甜、特別軟。

  「我想……我想……」浣寧不敢看他,纖手在他的胸前繞畫著圈圈兒,有些不知怎麼啟齒。

  呵!這倒奇了!他向來勇敢的甯兒也有吞吞吐吐的時候呀……梅漱寒好笑地揉揉她的發,耐心地等她繼續說。

  「我想……」果然,她很有默契地說話了,小心翼翼地。「咱們往涼州去找暐表哥好不好?」

  哦?梅漱寒微蹙起眉頭,心裡發出疑問。

  「是這樣的啦!」既然重點已經說出口,剩下的就沒啥好怕的了,浣寧娓娓地說。「暐表哥已經整整四個月沒消沒息,我想可能是發生不好解決的事了,所以想去找他。」

  「小傻瓜,也許,他已經在歸途上了也說不定。」梅漱寒緩緩地說。「離八月十五之約已經不遠了。」

  「不!我知道暐表哥!」甯兒急急打斷他的話。「就算他人在歸途,也會托人捎個訊息回來,他不會讓衡洛園這裡的表哥表嫂為他擔心的。」

  梅漱寒不語,只是兀自沉思著。

  「大木頭!」她稍稍移動身子,在他懷中換了個姿勢,為了讓自己可以直接注視他。「你說好不好嘛?」

  相信你,相信我自己,更相信──「我們」!這是甯兒在大理時曾對他說過的,而今,驀地躍上他的心頭;他……到底在猶疑些什麼呢?

  「大木頭,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表達我心裡的感覺……」浣寧難得端著神色說話。「這麼說吧,雖然我知道暐表哥絕對不會怪我當初就這樣逃掉,其他人也沒責怪我,可是……我心裡還是對他很抱歉;從小到大,就他對我最好、最寵我。」

  「還記得剛到歸雲莊的時候,我常常哭吵,懷著要找爹娘,那時伴我、安慰我的都是暐表哥;難過的時候,是他逗我開心,無聊的時候,是他陪著我……」

  「大木頭,你知道嗎──我真的很難想像,自己過去的日子若是剔除了有暐表哥的部分,剩下來的還會有多少。」這樣一路說下來,浣寧已不自覺地漾起淚水。

  而他,梅漱寒,面對這樣的甯兒,又怎能不動容?

  他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微笑地說:「看來,我有必要當面跟他說聲謝謝!謝謝他在我出現以前,是這麼地照顧你。」

  「嗯……」她吸吸鼻子,把情緒收拾一下。

  「真難為他了!」梅漱寒小小聲地在後頭加上注腳。

  「大木頭,你說什麼?」咦?她好像聽到了什麼哦?應洗寧噘起小嘴兒,給了他一記杏眼圓睜。

  梅漱寒則以大木頭裝傻的功力,企圖用無辜的笑容蒙混過她的追問。

  「哼!欺負我哦?」她斜睨著他。

  他依舊只是笑著。

  「要罰你!」嘿嘿,她可不會任他欺負呀!浣甯勾起不懷好意的笑容,然後大刺剌地說:「罰你去說服表哥表嫂讓我們去涼州!」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梅漱寒在心底重重地歎了口氣。這小妮子精得很,知道要是她自個兒去講,八成會被打回票,所以就算計到他頭上來了!

  最慘的是──他樂於被她算計!

  他幾乎是逃出來的!

  項暐以疲倦為由,向岳騰請求先行退席,雖然態度彬彬有禮,但心情卻極其狼狽。

  擒捉到妖女的慶功宴?!

  他對自己能坐在裡頭達半個時辰之久感到相當不可思議。

  你最好不要輕易嘗試背叛,因為,背叛的下場,永還只有一個!記得她曾對他這麼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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