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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鬧街上車水馬龍,摩肩接踵,炎熱的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大家都想找個陰涼歇息的地方,最好還能有佳餚美酒。而無錫府中首屈一指的酒樓「迎賓樓」,就是這麼個好地方。

  在這樓裡,有說書的、唱曲的、耍雜技的,太湖肥美的水產及長江沿岸豐盛的蔬果肉品,更是一大盤一大盤奢侈地擺上桌,場面熱熱鬧鬧、沸沸揚揚。若是出得起銀子,還可以在迎賓樓二樓指定廂房,不必和樓下食客擠成一團。

  便如此刻,儘管大廳嘈雜不堪,仍有隱隱約約的歌聲從二樓的某間廂房裡傳出:

  「日色欲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此曲有意無人付,願隨春風寄燕然……」

  彈琴者很用心地替舊詞譜了新曲,但歌聲中卻隱約透露著哀怨,語語沉痛,令聽者盪氣迴腸,不禁涕淚……是心裡頭藏著太多事,出口的歌聲,就自然而然愁苦了起來。

  「對不住,各位大爺。」淨月難過地低下頭。「大爺不喜歡這首,那我換一首『春遊樂』好了。

  調了調弦,淨月斂斂心神,專注地想唱好這首春遊樂:

  「游童蘇合彈,倡女蒲葵扇,初日映城時,相思忽相見……」

  「停!」小鬍子又拍了下桌子,橫眉豎目地瞪著淨月:「一首好好的春遊『樂』都被你唱成春遊『怨』了!」

  「總管,我還是覺得很好哇……」倒喪眉像是不懂得看臉色,不怕死地說道:「您瞧這妞兒,唱得好又長得俏,這迎賓樓有很多客人都是沖著她來的呢……」

  「嗯?被你這麼一說——」小鬍子從頭到腳將淨月打量了一遍。「還真是個美人胚!剛才光和你們閑嗑牙,倒沒住意到……嘖,嬌嬌嫩嫩的。算了,大爺叫你別唱了,過來陪我們喝酒更實在。」

  「啊?」不會又來了吧?淨月臉上出現了為難,每隔幾天就會發生一次這樣的事,她雖稱不上習以為常,但至少不會像第一次那麼驚慌。「大爺,小女子只唱曲,不陪酒的。」

  「叫你過來就過來,囉嗦什麼?」小鬍子起身,伸手想去拉淨月。「知不知道我是誰?」

  淨月機伶地閃過,她不想得罪客人,但這小鬍子的動作已經過份了。一直退到門邊,她朝外頭扯開嗓子大叫:

  「周老闆、周老闆!」

  一個乾瘦的中年人聞言從另一間廂房走出來,乍看之下,還有幾分商不孤的影子。只是這人臉上少了商不孤那種精明幹練,卻多了幾分算計的嘴臉。

  「商姑娘?」唉,這棵搖錢樹過一陣子就要喊這麼一次,這次不知道又被哪桌客人看上了。

  走進廂房,周老闆一看到被稱為總管的小鬍子,心裡暗叫一聲不妙,但臉上仍陪笑道:

  「呂大總管,這位姑娘唱得不好嗎?要不我幫您換一位。」

  「不,我就要她。」呂總管摸摸鬍子,眼神透著幾許邪念。「不過,我不要她唱歌,我要她陪我們喝酒。」

  「商姑娘是不喝酒的。」周老闆搓搓手,討好地嘿嘿直笑。「上回縣太爺的公子來,她也是只有唱唱曲,相信呂總管不會為難我們吧?」言下之意就是說,如果硬要她唱,可是要冒著得罪縣太爺兒子的風險。

  「媽你個巴子!拿那個敗家子來威脅我?」縣太爺平日還要靠他們呂府捐金呢!呂總管平常仗勢欺人,管他是縣太爺的兒子還是皇帝的兒子,一把抓住淨月:「不喝嗎?我們偏要你喝!」

  就在周老闆急得如熱鍋上螞蟻,淨月也不停掙扎的時候,呂總管突然臉色一變,鬆開了他的手,眼光不停地朝四周張望。

  「怎麼了,總管?」

  其他人見狀都奇怪地望著呂總管,但見他張望了老半天。也沒看出什麼東西,倒喪眉的仁兄開口了:

  「總……總管,我看算了吧!最近府裡風聲鶴唳,就怕那死對頭找上門來,我們最好不要在外頭惹事……」

  呂總管終於停止東看西看,不過臉上還是有著迷惑的表情。聽見了同伴的話,他忿然朝周老闆瞪了一眼:

  「哼!算你們好狗運,老子不想聽曲了,我們走!」

  周老闆訝異地看著這幾個霸王莫名其妙地離開,心想怎麼這次這麼容易就放手了?目光移向淨月,她也是滿臉疑惑。

  「你……唉,下次小心點。」周老闆有些遺憾自己開的不是怡紅院,否則有了淨月,怕不賺得翻過去?「方才東廂房有兩位客人指名要你去唱曲,已經等了很久,人看起來還滿正派的,應該不會再發生剛才的事了。」

  「謝謝周老闆。」

  淨月拍拍胸口呼了口氣,抱著古琴朝東廂房走去。

  來到東廂房,淨月用空著的那只手整了整儀容,低頭走進廂房裡。

  「勞各位大爺久等了,小女子……」

  抬起頭定睛一看,淨月差點沒叫出聲——

  是風大哥和偷爺!

  直覺地,她頭一扭便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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