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問蝶 > 綠梅迎春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不曾擁她入懷而眠,現下厲風行成全了綠梅當年在厲府的渴望,卻已人事全非,徒增感慨罷了。

  “梅兒,喝藥了……梅兒?”推門入內,厲風行將剛熬好的湯藥放上圓桌,還附上一盤精緻糕點,卻遲遲等不到綠梅下床。

  厲風行正感奇怪,覺得好像少了什麼,走到屏風後一看,被褥折迭得整齊,卻早已不見佳人蹤影,這時他才發現掛在屏風上的披風不見了。

  “該死,跑哪去了!”方才才吩咐過要她千萬別下床走動,更遑論走出房門吹風。厲風行不禁氣惱,綠梅一再將他的話當成耳邊風,難不成真要把她拴在身邊才肯聽話嗎?

  踩著微怒的腳步搜索迎春閣上下綠梅會去的地方:他才離開不到半個時辰,她能到哪裡去?原本篤定在一刻鐘內能找回綠梅,腦中也已想好要如何懲罰不聽話的她,誰知繞遍了三棟樓閣,卻連綠梅的披風一角也沒看見。

  愈找愈是怒熾,早上才被綠梅的咳嗽聲喚醒,擔心得不得了,馬上到廚房命人熬藥,怕遲了,廚子都回家歇息;沒想到藥熬好了,人卻不知跑哪去了。

  有什麼事礙著綠梅心頭,非現在處理不可的?否則她怎會漠視他說的話?厲風行低頭想想,綠梅該不會是辦公事去了吧?這女人一定要把小命玩掉才甘心嗎?

  “桑嬤嬤,綠梅呢?”拍開桑嬤嬤的房門,厲風行頭一個就想到上這要人。

  “綠梅?不在房裡嗎?”睡得再熟,也讓厲風行粗魯的拍門聲給嚇醒。桑嬤嬤趕緊披上外衣,好好安撫這脾氣難以捉摸的大爺。

  “這就得問你了。綠梅呢?”

  “嗄?怎麼來跟我討綠梅?她這麼大一個人,我能藏哪去?況且我已有好些天沒同她說上一句話了。”桑嬤嬤沒好氣地說。腳長在綠悔身上,她能管她上哪去?

  每當她要接近綠梅,厲風行就防得跟什麼似的,所有有關迎春閣營業方面的事都不許她向綠梅提起,她就算再吞上十來顆蛇膽,也不敢去捋他的虎須。

  “那人呢?”問不到綠梅的下落,厲風行臉色愈來愈駭人,像是一頭準備撲人的豹子般瞪大雙目,緊盯狩獵的目標。

  “好好好!厲爺,我差人去找找,即便翻遍整座錫安城,也一定要替你找回綠梅。”

  迎春閣才剛打烊不到兩個時辰,桑嬤嬤枕頭都還沒躺熱,就得起身替厲風行搜尋離開房間不到幾刻的綠梅。

  桑嬤嬤問遍迎春閣上下,總算在厲風行發狂前問到一名撈燈匠,今早他請人帶了條白綾給綠梅。前幾日撈花燈時,他在樓閣的粗柱旁挑出滿是髒汙的白綾,清洗後才輾轉得知那是綠梅的物品。

  “白綾……”難道綠梅去了醉月湖?

  如果當真去了醉月湖畔,厲風行決定要好好懲罰綠梅,不僅因她未事先知會他,還挑了如此糟糕的天氣,要是病情加劇,接下來的日子,綠梅病沒好,連下床走動都別想。

  拎了一把傘,厲風行立刻奔走到上回他扔下白綾的地方,果然見到綠悔坐在柳樹旁的石頭上,靜靜地望著膝上的白綾出神。傘面上的迎春花朵朵垂淚,厲風行總有股綠梅在哭泣的感覺。

  厲風行本想出聲喚她,卻聽見綠梅對著白綾喃喃自語,因而止住了他的動作。

  “娘……我該相信嗎?”撫著滑順的綾面,綠梅眼底飄蕩著憂傷輕愁,這些厲風行都看不見,可她語氣幽幽,也夠讓他擰心了。

  “娘,風行說我是他此生唯一的妻,我好開心……也很感慨。如果當年能聽見他這樣說,或許……或許……對我來說就夠了,我也不會怨他休了我,可是現下,人事已非。”

  綠梅撐著傘,低垂著頭,厲風行瞧不見她的神色,只見白綾上暈開一圈又一圈的淚漬,才知曉綠梅又背著他落淚。

  “風行要我為他勇敢一次,我很想。我多想有個人可以倚靠,知我疼我憐我,在夏家,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姐;在厲府,更是個不得人疼愛的外人……可是娘,我好伯,好怕自己和您一樣……所托非人……”

  說到最後,綠梅數度哽咽。別人唾手可得的幸福,對她而言,卻是遠在天邊的盡頭,連引頸眺望也看不到影子。

  “娘,您瞧女兒說這什麼話,竟然把他說的話當真。呵……我是什麼身分,怎敢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綠梅不斷地嘲笑著自己,目的就是為了杜絕心底湧起的期待、對美好未來的勾勒,殊不知聽在厲風行耳裡,有多麼的痛心。

  若不是無意間聽見綠梅內心的剖白,他要做多久的睜眼瞎子,才能摸透她骨子裡的害怕?

  “娘,女兒這幾日過得好開心,風行親自喂我吃藥,還有雞湯。我一咳,他比誰都還擔憂緊張,除了娘以外,只有他會這麼關心我……可惜,終究只會是南柯一夢,女兒只盼這美夢能多作幾日,這樣就夠了……”

  “夠了?不夠,永遠都不夠!”聽到這,厲風行早已失去平日自豪的耐性,忘情地吼嘯而出。

  “嚇!你……你怎麼來了……”綠梅一把傘險些握不住,腿上的白綾因她倏地站起而掉落地上。

  他究竟聽到了多少……

  “夏、綠、梅,你真懂得如何挑起我的怒氣。”厲風行拋下傘,沖上前去緊緊擁住綠梅。“你這傻瓜,怎不問問我的想法?難道要我把心剖開,拿到你面前才肯相信我的話嗎?”

  震怒的語氣在綠梅腦海迴響,厲風行的口吻帶著一絲創傷;震愕的同時,其實沒聽進去多少,只好傻愣在他懷裡,高舉著傘。

  “當年,我負了你,是因為我不懂你的好;現在,我想疼寵你、讓你依靠,將我不曾給你的,慢慢地為你補上,難道我厲風行說的話,不能信嗎?難道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造假的嗎?”

  “不……是我……我不配……”

  “什麼配不配!煙花女子又如何?只會讓我更想疼你、憐你一輩子。你懂嗎?瞧你這般折磨自己,我心有多痛!夏綠梅,你好狠的心。”

  “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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