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問蝶 > 綠梅迎春 | 上頁 下頁


  “是。”阿升接過厲府信物,不敢多躭一秒,立刻離開,準備號令商隊動身。

  “等等。”厲風行突然喚住阿升,不明就裡的苦命下人只好再度滾回跟前,聽候差遣。

  “拿走。”迎春閣兩本賬冊被厲風行擲到地上。桑嬤嬤膽子愈來愈大了,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送來他不准綠梅碰的公事。

  沒瞧見她虛弱得連下床走動的力氣都沒了嗎?是不是要累垮綠梅才甘心?

  阿升連忙拾起賬冊,飛快地關門離去。厲風行風雨欲來的臉色瞧得他害怕極了。

  厲風行端藥走回床鋪,搖醒綠梅,不理會她驚愕的眼眸,待她確定衣衫並無淩亂,並且坐直身軀後,把藥碗遞給她——

  “喝。”

  接過湯藥,綠梅不懂厲風行為何會出現在她房內,怔怔地望著他,直到厲風行劍眉微擰,眼神轉為陰鬱,綠梅這才發現手中的藥汁早已冷卻。

  他又生氣了……綠梅舀起一匙苦澀藥汁,甫入口,就嗆咳起來。

  “咳……咳咳……”咳嗽的力道過大,綠梅捧不穩瓷碗,碗中的湯藥灑出近一半,厲風行不替綠梅順背,倒是接過瓷碗,一口一口地餵食。

  “厲公子……”綠梅不習慣如此親密的距離,想自理,卻被厲風行一瞪,什麼話都縮回了腹裡。

  “喝。”

  厲風行喂得又快又急,綠梅沒機會喊苦,下一湯匙又靠近她嘴邊,逼她開口吞下,秋瞳蓄滿水氣。

  這小傢伙,全身上下沒幾兩肉,哪裡的勇氣一再忤逆他?

  喂完了藥,厲風行端碗走回小前廳,綠梅以為他準備離開,連忙喚住他。

  “厲公子,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說。”難得綠梅有事要麻煩他。現在想想,她從未開口要求過他什麼,只有送他出府時,小聲的一句“一路小心”,求他萬事注意。

  厲風行撩起落在綠梅耳畔的頭髮,溫柔地塞到她耳後,這般引起誤會的舉動惹得綠梅心兒怦怦跳,蒼白的臉色染上一簇紅霞,頓時覺得口乾舌燥。

  “能……麻煩幫我送些東西過城南廟宇嗎?這幾天我遇不到桑嬤嬤,只好請厲公子幫我這個忙,可以嗎?”

  “送給誰?”厲風行眯起眼,綠梅頭一次拜託他的事,竟是要他送東西給旁人。究竟是誰這麼神氣,讓她連倒臥病榻了仍然掛心不下?

  “也沒什麼……”綠梅本想一語帶過,誰知厲風行臉色愈加陰沉,只好據實以告。“就一群病弱的老人與孩童。每個月我都會抽一天過去看看他們,現下我病了,不好出門,只能麻煩厲公子。”

  病弱的老人與孩童?厲風行對於綠梅的好奇又加深一層了。

  “他們同你有何關係?”

  “沒什麼關係。只是幾年前黃河大水,他們無力謀生,只好帶著孫子一路乞討到錫安來,我看他們可憐,才多少接濟一些,就這樣持續到現在了。”

  “你還挺有善心的。”厲風行望著綠梅的眼神更加幽邃。對不相干的外人都能如此盡心,那麼相信對家人的付出就更不用說了。

  相較之下,厲老夫人與表妹麗華的指控就顯得更加可疑了。

  綠梅不解地望向他;厲風行對她似乎極感興趣。

  小聲地歎了一口氣。這種事很難講清楚的,況且四年後才對離異的妻子感到好奇,綠梅怎麼想都覺得可悲。

  當年她下了許多苦功,向已故的母親學作菜、學女紅、學釀酒、學制糕,皆是為了未謀面的未君。嫁至厲府三年,厲風行並未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眼,離異後才對她的事感興趣,不僅好笑,還很可悲。

  “你不懂的……”綠梅眼睫輕眨,美目緩緩歙下。“顛沛流離的可怕……舉目無親、渾渾噩噩地活在這世上,你不懂的,永遠都不會懂……”

  “你懂嗎?”厲風行不禁想問她身上究竟背負了多少沉痛回億,竟會說出這樣的話;淡淡的,卻歷經滄桑。

  這四年來,綠梅究竟遭遇了什麼非人之事?聽她的口氣,好象即將過世的老人在數日子,過一天算一天,對將來不抱任何期望。

  “我不想懂,卻不得不懂。”綠梅再度輕歎一聲,引得厲風行蹙眉。

  “告訴我你發生的事。”

  綠梅搖搖頭,小聲地道:“我累了,厲公子,你請便吧。”

  和衣躺下,綠梅取下壓得她不舒服的黃玉珠釵,心想得不到答案的厲風行等會就會離開。

  厲風行凝望綠梅好一會兒,才闊步走到小前廳,埋首賬冊。

  待綠梅快要入睡之際,又猛又急的拍門聲響起,拉回綠梅將要失去的意識;正想起來應門,厲風行特有的低沉嘶啞嗓音回蕩在屋裡,原來他一直都待在前廳,不曾離去。

  “停。吵什麼?”放下賬冊,厲風行微慍的語氣駭得門外的桑嬤嬤停下動作,卻又驚呼——

  “不好了!綠梅姑娘的身分洩露了!”

  迎春閣尚未掛上營業的大紅燈籠,大廳上卻早已被擠得水泄不通。桑嬤嬤聞訊趕到,以為是一群搞不清楚狀況的外地人慕名而來,搞錯了時間,結果是隔壁同業杏花坊的鴇母帶著她全部的花娘擠到迎春閣來了,連花富甲也來湊熱鬧。

  “杏花,是你呀,不是答應讓你放兩條畫舫到醉月湖上了嗎?還帶這麼多人來做什麼?擋路還擋財呀。”

  “桑嬤嬤,你少得意,我今天就是來拆穿迎春閣的內幕。”

  “內幕?呵,笑話!迎春閣哪有什麼內幕,你吃飽撐著沒事幹,不會去數你家杏花開了幾朵呀。”桑嬤嬤揮開杏花指著她的手,訕笑道。

  “哼,少跟我裝傻。昨兒個花大爺上我杏花坊飲酒作樂,一開心,什麼都跟我說了。我就說你和迎春兩個人呆頭傻腦的,怎麼可能把迎春閣壯大成今日局面,原來背後有軍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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