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尉央 > 主子看過來 | 上頁 下頁
十六


  一抹很無奈的口吻飄進她的耳裡,讓瘦弱的她陡然心房塌了一角。他的話裡,有她不明白的淒怨。

  「沒有選擇的餘地。」手握成拳,不想讓她見到手中那道醜陋的傷疤。「我生來就是得造下殺孽的人,從有記憶開始,我的手就握著刀,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厭倦馳騁在沙場上的感覺,才轉身離開。」

  「你父母親呢?怎麼允許?」

  「死了,所以也沒什麼反不反對了。」他聳聳肩,「我找到一個能讓自己快樂的方法,就是離開那裡,遙遠的。」

  「可是卻因為我,你得回到那塊傷心地,是嗎?」

  他輕撫她柔嫩的臉頰,看著懷裡的女人懶懶得像只貓兒般賴著。「沒有那麼勉強,每年我都會回去一趟。」

  「為什麼?」

  抬起頭,古奎震望向遠處的天際,層層堆疊的雲像棉絮般潔白。她的問題,他無法回答,甚至該說,無從答起。

  他是個不擅言詞的人,不確定能將所有來龍去脈說得清楚,更不確定這個問題會不會橫在兩人之間成為一道牆,所以他選擇不說。

  身後的男人雙臂僵直一下,畢顏輕輕拍著他的手背,「等你想說才說吧。」

  他沒有回答,沉默的策馬繼續向前走,對身旁的風景視而不見。

  她的溫柔善解人意,暖了他心房的一角,只是他的問題,該由自己來解決,不能讓她擔優。可是,他卻一直沒有勇氣,去面對擱在心中多年的心結。

  天色漸暗,晚霞遍佈,和蔚藍的天空糾纏在一塊,輕淺卻豔麗的色澤,蒙錦布上繡的雲紋,橘紅色的餘暉照在郊道上,綿延至天際的另一邊。

  「真漂亮。」她歎口氣,體內寒毒又發作了,讓她有了些微倦意。

  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畢顏自己知道。她勉強用意識去抵抗體內的毒素,卻往往徒勞無功,不管多麼努力,一波波襲來的濃濃睡意來得迅速又無情,她只是想貪得一些陪在他身邊的時間……

  每次醒來時,她便害怕下一次昏迷來襲,是不是會讓她就此遠離他的身側?沒有人能給他們一個明確的答案,她害怕下一次的昏迷,而他期待她每次清醒時能夠好轉。

  古奎震抬眼,與她一同欣賞天邊璀璨的景色,「嗯。」

  「你會不會在某一天、某一個時刻想起一個人來?」抬起手,她像是要揪住眼前什麼東西。「在最不經意的時候。」

  他一雙濃眉緊緊擰了起來,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

  握著他的手,她的身子在顫抖。「但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對我還存有記憶,就像是我不曾忘記他一樣。」這些年來,他是否還將自己的誓言放在心底?

  「他說過會再見面的……」但一別,竟是十多個年頭,她不曾見過他。「而今,我心底還掛念著他給的誓言。」

  古奎震渾身僵了一下,聽得出她嘴裡說的是個男人,頓時有種很酸刺的情緒在體內翻騰,抑止不住。

  可惡!

  「他是……」話才沒吐幾字,猛然一個清醒讓他硬生生咽下,他憑什麼去質詢她嘴裡的那個男人是誰?

  心情驀地發沉,因為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男人。

  「他說要去尋找一處可以讓我永遠棲身的住所……他究竟找著了沒?」她歎口氣,有股濃濃的惆悵。

  該死的!他就是想知道那個男人姓啥叫什麼,和她是什麼關係,為何和她有約定?

  老天!現在他真的很不爽!那個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眼底看的彩霞,是否和我見到的一樣美麗?」她想問,卻沒有人能夠給她解答。

  眯起眼,心口發沉的感覺又加重一成,他能感受到現下胸口有一塊大石頭壓著,想加害於他,死於非命!

  他能察覺到她對那男人有多在乎,這點讓他很在意,恨不得此刻能與她把話說清楚,他才不會被滿滿的妒意給活活溺斃!古奎震面容糾結得十分難看,鐵青發紫得像被人把住咽喉似的。

  天殺的!他要命的說不出口。

  「我……」咬緊牙根,他終究脫不了口。

  他的掙扎不敢讓她知曉,就像是在懼怕些什麼,只能將所有不滿擱在心頭,無法述說,怕洩漏一點,會讓她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因為他不明白她是如何想他的。

  在她心中,他的定位究竟在何處?這一刻裡,他突然很在意起這個問題,一時之間,千百個疑問排山倒海而來,猜疑產生。他們的相逢共處,被迫于他一時的衝動之念,他甚至從不曾問她後不後悔,僅只是一人向前走,而她尾隨在後。

  直到那一刀幾乎讓她斃命的傷口,他才在那一刻裡察覺到,她的影子在自己心底紮根深植,他習慣她的溫柔沉靜,開始眷戀這種感覺,如野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搖搖他的手,畢顏的眼前開始模糊,「我想每日都能見到月起日落……那一定很幸福。」笑眯眼,貪戀昏迷前他懷裡的溫度。「將我葬在一處能見到日落的地方,與他一塊看著相同的夕陽……」

  掌中握住的小手突然沒了動靜,讓古奎震心一驚,而後傳來平穩輕淺的呼吸聲,才讓他鬆懈緊繃的神經。

  收攏手臂,他低下頭貼在她唇瓣上,「休想!你要待的地方,只有我的身邊。」

  她要走,他不會允許!永遠!

  夜深,風涼蝕骨,彎月入雲霧。

  拉開漆得豔紅的大門,前來應門的小廝氣得嘴裡不停碎念道:「做什麼?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敲尚書府的門,你找死呀!判條死罪讓你頭頸分家,看你還敢不敢隨隨便便敲別人家的……」最後一個字,在小廝看見來人後,硬生生咽下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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