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維倪 > 寵兒夫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他憐惜地撫摸她的臉頰,「我到底也是火鳳教的祭司,教主的親哥哥,催眠術的效用最多只有三年而已,如今……是你自己不願回想吧。」其實在侯府時,他就意識到這一點,只是,他希望她能主動告訴他。

  亦菲被施催眠術的時間是幼年,應該是他父親,即前任教主所為。他父親羽滄天與無塵子素有交情,他兒時也隨父親去過藏雲峰。只是,三年早過,亦菲身上的催眠術應該早已自行解除,如今會記不住人臉孔,多半該是心理因素導致,是她的執著強硬地延長了催眠術的時間,不知不覺為自己設下更深的暗示。這是心結,需要她自己解開,「醒夢蠱」只是輔助。

  鄔亦菲別過頭,「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嗎?」刺探她的過去。

  羽昶歡歎息,「我只是太瞭解事情憋在心裡的感覺,我不想看你痛苦。如果你實在不願意,我甚至可以讓如月再幫你催眠一遍,將你的記憶埋得更深,再過幾年,如果你依然不想說,就繼續催眠,我相信總有一天,你不再想忘記,我願意等。」

  「……你不怕我連你也一起忘了?」

  他搖頭,「我不怕,難道你忘了我,我就會離開你了嗎?既然無論如何都離不開你,不如想辦法讓你快樂。」

  她怔忡半晌,隨即有些沮喪地靠上他的胸膛,「為什麼你和康磊一樣,都用這樣的方法逼我面對,我並不是在逃避,我只是不想承認……」

  「承認什麼?」

  「我不想承認當初自己那麼壞。」

  「你做了很壞的事嗎?」真想知道亦菲對「壞」的定義是什麼?

  鄔亦菲閉上眼,努力去回想當年的往事。「你不知道,當年我娘……她並不討爹爹喜歡。」

  她的娘親是堂堂皇室金枝玉葉,從小心高氣傲,看上了當時才剛被封為綏靖侯的爹,便不管爹其實已經有個元配,硬要以正室之名嫁進綏靖侯府,君命難違,爹是如娘所願讓她當正室,可是卻也不滿她驕慣霸道而對她不理不睬。另一方面,也自覺有愧降為妾的糟糠之妻而對其加倍寵愛,後來並生下一個兒子,也就是她弟弟鄔康磊。

  「我和康磊感情很好,可是我娘卻把二娘和康磊看作眼中釘,直到那年端午,她藉口約二娘游湖,竟然當著我的面……把二娘推進湖裡。」說到這裡,鄔亦菲的聲音有一絲縹緲,她難受的閉了閉眼。

  為什麼這麼多年了,她還是記得那時候娘親的眼神、扭曲的表情,以及那陰森森的威逼——

  「她像瘋了一樣,掐著我的脖子,不停地問我:你看到了什麼……」鄔亦菲覺得自己竟有些喘不過氣。

  她來了嗎?又來了嗎?

  這麼多年了,為什麼她還是不肯放過自己?她已經為她撒謊了,為她在爹的面前說出這輩子最違心的話——二娘是失足墜入湖裡的。

  她看到二娘死後被湖水泡得腫脹的屍體,不想自己也變成那樣,不想……被自己的親娘溺死!

  「亦菲!」羽昶歡用力扳開她掐在自己頸子上的手,將她牢牢禁錮在懷裡。

  「別怕,過去了,都過去了。是我不對,我不該逼你,我們忘了她,我這就要如月加緊腳程趕回來為你催眠,我……」

  熟悉的胸懷讓鄔亦菲清醒一些,她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神態依舊有些恍惚。「不,不要催眠,我不想再忘記了,這些年,我忘記得夠多了。」

  「為了這麼一件醜陋的事,我變得膽怯,索性再不對任何人事物投入感情,到後來便患上了健忘的毛病。久而久之,催眠的作用淡化,我也漸漸開始面對這些事實,只是我連這些過去都記起來了,但記不住人臉孔的毛病卻改善不了。」

  在藏雲峰,她則乾脆拒絕與外界接觸,於是症狀益發變本加厲,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鄔亦菲自嘲地笑了笑,「娘親那時的樣子,真是可怕極了,我想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只是我最怕的,又不是這個。」

  羽昶歡擰眉,為她努力掩飾的顫抖。

  「二娘死後,爹對我娘更是變本加厲的漠視,最後,娘就瘋了……沒熬過那個冬天。她到底是我的親娘,那時我想,如果二娘不存在,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樣了。於是,我竟然開始仇視康磊,甚至不只一次想過……」

  她痛苦地低頭,「我……我怎麼能這樣,康磊是我弟弟,他從小身子就不好,又沒了娘,最依賴的卻不是爹,而是我這個姐姐,可是我……」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一片清明,「我最怕的不是我娘的臉,而是我自己的心魔,昶歡,那時候,我甚至不敢見他,我怕見到他的笑臉會嫉妒,會喪心病狂地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

  「可是你沒有!」他有力的反駁,「結果是你依然對他好,比任何人對他都要好,而他也依然愛你。」

  「我……」

  「亦菲,我們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隻魔,可是你比我做得要好,你戰勝了它,你沒有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他低頭在她額上一吻,「你比我堅強,這樣值得驕傲的事,為什麼要忘掉?」

  鼻頭突然有些發酸,鄔亦菲才知道,心底的秘密得到傾吐之後竟然是這樣輕鬆,而被人理解之後,竟然這樣的……想哭。

  「謝謝。」擁緊眼前的懷抱,鄔亦菲恨不得時間就停在這一秒。

  「以後你有我,你要記住,我們是夫妻一體。」

  鄔亦菲微感奇怪。訂婚儀式他們做了,夫妻之實他們也行了,他還有必要一直特意強調這四個字嗎?

  似乎有些古怪。

  「你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我是說……我們已經是『夫妻一體』,所以如果我偶爾、我是說偶爾有事瞞著你的話,你是不是……」

  鄔亦菲眸中精光一閃,注意看羽昶歡的眼神。

  很平和、很平和,沒有一絲的暴戾,甚至有一絲心虛……

  這個眼神,她很熟悉啊。

  腦中的片段點點滴滴拼湊起來——

  他知道她喜歡香蔥酥,他知道她衣服的款式尺寸,他瞭解她的習慣以及過去,那一晚之後,他更不曾用過激的言語刺激她,偶有的諷刺也像是心虛的逃避……

  鄔亦菲,你真是白癡,竟然現在才發現!

  保持表情不變,她將雙手搭在他頸後,好「溫柔」地道:「什麼時候的事?」

  羽昶歡吞了下口水,「就、就在那天早上醒來以後。」

  鄔亦菲笑容益發甜美了,「就是說,對我逞完獸欲之後,你就神跡般地恢復記憶了?」

  那她算什麼?采陰補陽?真是該死的冷笑話!

  「這樣說不好聽……」心虛地揮揮手,在看到鄔亦菲眼中的凜冽後,他很沒種地乾咳一聲,「嗯,可、可以這麼說。」

  估計,是一日迷和醒夢蠱融合一起後產生的詭異藥效淡化了,他也就恢復正常了。只是,偏偏是在那件事之後,實在是讓他很難面對事件的受害人……

  老天,你果然在玩我!

  「然後?」鄔亦菲的表情依舊平平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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