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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祥德一個人坐在床上,握著流夢的手憐愛地凝望著她蒼白的臉。「我從來不曉得?一個人提心吊膽的感覺如此痛苦,就仿佛一瞬間被奪去身邊最珍貴的事物,好旁徨、好恐懼。」

  聽著祥德娓娓述說著,流夢突然感覺一陣哀傷的刺痛,狠狠紮中心田。

  「你老是說自己不夠美麗,其實你沒察覺,你?眼淺笑間,露出的表情有多生動而自然,美得教人無從移開視線,也不捨得移開視線。」

  「難怪我老覺得有人盯著我看,原來就是你……」流夢婉柔地說,頓覺鼻子好酸。

  「天可?證,我以一顆真心在等待娶你過門的那一天。從我遇見你,瞭解你所遭遇的處境後,我便不由自主地同情你、關愛你,情不自禁的想將你留在身邊。」

  陷入思潮中的祥德,自是無從察覺流夢此刻的模樣。她以顫抖的嘴唇輕輕呼喚著他,一點一滴的靠近他,直到兩人的距離只剩下一個膝蓋長,她才坐下來,整個人依附在他的背上,傷心得完全不能自己。

  流夢喉間痛苦地梗塞住。「祥德,其實我是喜歡你的。雖然口頭上常念著要毀約,但我的心裡早已不下一次認真地考慮你我的終身大事,我想嫁給你……」

  然而任她講得再大聲,說得再堅定,她的嗓音就仍是宛如風吹動一片白雲──無聲無息。對祥德而言,他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

  他接著道:「不論你的意識飄蕩在哪個角落,我希望你明白,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會離你而去,她現在可能感到惆悵、感到悲傷,但我要你知道,我的胸懷永遠?你敞開,想哭就請倚靠在我肩膀上哭,我希望讓你依靠。」

  流夢好不容易抑制住想痛哭的衝動,此時此刻全因他的一席話功虧一簣,顫抖著嘴唇,閉起雙眼,毫不保留地趴在他肩上痛哭失聲。「謝謝……謝謝……」

  三天后,他們順利回到禮親王府,天際由紅橙色的夕陽光華轉?滿天星斗。

  流夢雖然繼續半浮在空中,卻精神萎靡,行動遲緩,一點生氣也沒有。除了擔心自己的未來堪虞外,更因在回來的一路上,祥德對自己深情款款的模樣覺得難過!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他這人私下有那麼多話題可說,一有機會就對著她天馬行空的閒聊,給她的感覺就仿佛世界已被他握在手心,並欣然地送到她面前只?討好她,那麼的幸福。

  他那溫柔的樣子,恐怕她是幾輩子怎麼也忘不了的。

  若是一般人面對她這樣一個病入膏盲的人時,大概轉身就逃走了。

  最諷刺的,莫過於她從來不曉得自己居然也有令他笑得那麼美的一天,可惜她從不珍惜,一直妄自菲薄,她真是太傻了。

  為什麼世事總在失去後,才知道要珍惜……眼前,唯一令她感到欣慰的是,吉夢意外的想起所有事,也算是有驚無險,度過難關。

  「吉夢!你總算回來了!」

  府內發出一陣驚喜聲,福晉不知不覺間熱淚已盈滿了眼眶,一迎上自己的寶貝女兒,溫暖的老手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女兒。

  流夢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眼淚卻是氾濫成災了。

  「額娘、阿瑪。」吉夢笑咧了唇,想不到短短的時間,她竟然有種與父母分別數十載的思念感。

  「將軍!日兒、月兒的將軍大人,您總算回來了!」

  另一頭,祥德由西安帶來的兩名婢女,同樣喜極而泣的趕著迎上自家的主子。從前老愛消遣他異性緣差、人際關係糟,怎地久一不見他的人,才發現他的好,她們想念死他了!

  兩個丫環索性不害羞地抱著主子,一股腦地在他懷裡磨蹭。

  福晉能夠體會她們的心情,掉回頭來責怪吉夢說:「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娘?!你知道你已經失蹤了幾天嗎?音訊全無,可知道我和你阿瑪有多擔心?」老淚掙出了她眼眶。

  「對不起,額娘,我不是故意的。」吉夢連忙地替福晉擦去眼淚。

  「我掉落溪穀之後,本以為再也見不到阿瑪和額娘了。幸而被路過的商人夫婦救起,可或許我摔落時傷了腦袋混混沌沌的,最後還在順天與他們失散。結果沒想到,我竟然會在順天遇見了流夢與祥德將軍,拖延了一段時間才回來,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吉夢述說著自己失蹤的經過,為了不讓父母太擔心,便略過了自已有一陣子甚至病得忘了自己是誰。

  「好了,好了,別哭了!女兒平安回來就好了。」禮親王安慰道。

  一瞬間,福晉突然記起了什麼事,訝異的?眼瞧她。「流夢呢?」

  「流夢她……正在馬車中,你們要看她嗎?」

  福晉覺得不對勁,推開眾人,立刻趕往馬車前,在她打開車門的一?那差點昏厥過去。「流……流夢怎麼了?為什麼她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老爺,你快來看看啊!」

  禮親王立刻跨前一步,乍然看見流夢的情況,馬上詢問吉夢:「這是怎麼一回事?流夢到底怎麼了?!」

  「流夢的頭部受重創,事後便再也無法清醒過來,在回來的路途中我與祥德將軍不斷的找大夫替流夢看病,但大夫的答案都是『另請高明』,全然束手無策。」

  福晉心疼地看著一動不動的女兒,回想起她親密地喊自己額娘時的模樣,再一看她現在那張死灰的臉龐,一時間,話全往肚裡吞去了。

  「流夢!我的流夢……」

  「流夢格格,吉夢格格,你們回來了?」大病初愈的紀嬤嬤也在這時候插上一腳,由人扶著從屋內出來迎接她的主子。

  然而當她迎上流夢堪虞的身體時,也跟著當場哭號出來。

  「流夢格格!流夢格格!」

  「快召太醫們診治!」禮親王下令。

  「流夢……流夢……」

  流夢站在與大家完全反方向的門檻前,看著他們由一開始開心喜悅的氣氛轉變?此刻哀痛不已的情況,而她自己卻完全插不上話,她頓時只能軟弱的歎口氣。

  此時,祥德先行告退。

  流夢看著他和自己擦身而過,卻沒看她一眼,她再回頭打量吉夢與家人和樂融融的情境,她頓時只能垂頭喪氣的跟進屋。

  祥德並未立刻回房休息,而是獨自一人在香氣馥鬱的花園裡散步透氣,他的壓力也夠大了。

  流夢就這樣跟著他,直到他走進坐落在疊石堆山中的四棟方亭休息,她才飄過去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欣賞皎潔的明月。

  流夢在他旁邊嘀咕著說:「明天就是中秋了,希望月圓人也團圓。」

  看不見、聽不見她的祥德自然不能吭聲,繼續以失落的心情獨賞月色。

  她於是又說:「以前我是那麼的羡慕吉夢的外貌。小時候,不懂大家為什麼那麼疼愛吉夢,似乎只要她在場,大人們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就落在她身上,對她摟摟抱抱;但相對的,他們對我的態度就冷淡多了。」

  祥德歎了一口氣,換了一下坐姿。

  「十多歲懂事之後,我終於明白自己和她的差異在哪裡,也就認命多了,不再做些爭寵性的無謂舉動,但儘管如此,總在無意間模仿起她來,笑容、言行、穿著,任何一個小動作,全都不由自主受她牽引。」連她自己都覺得困擾。「照理說,我終於擺脫那一副平庸的皮囊,應該感到開心、感到幸運才是,可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轉過頭去看著他問。

  他也剛好轉向她這方向。

  「因為你!」她放膽說出來。

  「咳!」他嗆了一下。

  流夢沒多想,繼續說:「是你給了我身?女人的幸福感,捨不得太多太多的事。」

  祥德換了一個坐姿,以手肘撐在欄杆上,支頤沉思地看往她這方向。

  月光令他的瞳孔變得充滿魅惑,照亮了他俊氣逼人的容顏,流夢幾乎要以為他深深注視著自己,細細聆聽著她的心聲。

  她發覺自己克制不住心中的那一股衝動,不住伸手試著去觸摸他的臉。

  祥德適時合上眼,仿佛他確實感覺得到她一樣。

  但流夢比誰都清楚那是絕不可能的,因為她根本感覺不到他的體溫,更甭提他的感受了,現實再度將她扔回苦惱的境地。

  也因為那一?那的了悟,她反而放鬆下來,責怪自己都這時候了,還擺什麼姿態?「最捨不得的則是你,我愛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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