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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你笑什麼?難道你不想永生嗎?」

  「吾本無欲求永生……」他悠悠開口,眼神卻十分認真。「沒有她,生和死又有何差別;有她,即使是死又何足懼。你明白嗎?」

  「這就是……你的決定?」她戚然地開口,雖然也有想過這種可能性,但聽他親口說出仍是不免心痛。

  他為了婕妤,真的可以放棄一切。

  她輸了,徹徹底底地輸了。

  即使她能夠使婕妤消失在這個世上,卻不能使她消失在他的心裡。

  「永生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它並不是我所要追求的。我只想平平淡淡地與相愛的人廝守在一起。」他淡淡地笑了。

  「既然如此,那我幫你把她找回來。」這就是他的決定,那麼,就這樣吧!

  「謝謝你。」他由衷地道。

  「謝什麼呢?人是我趕走的,我自然要把她找回來。」她故作瀟灑地一笑。

  「你……不怨我了?」他不確定地道。

  「不怨了,只要你覺得幸福就好。」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那就讓這唯一的真愛煙消雲散吧!

  同樣的黃昏落日,同樣的情景,同樣的紫衣女子拎著同樣的果籃走進同樣的山洞。

  唯一不同的,是山洞裡多了一個人,一個綠衣女子。

  「筱裳。」阮婕妤望著她,心中泛起一抹酸楚。「你贏了還不夠嗎?為何還打擾我的安寧嗎?」痛徹心扉還不夠,那她還想怎麼樣?

  「回去吧。」她牽起一抹勉強的微笑。「他找你……找得很苦。」

  「何必呢?我心已死,你又何必來說這些可笑的話?」他找她?聽起來的確是令人欣喜,但又何必呢?

  「我輸了,婕妤,我輸了。」阮筱裳揚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自始至終,我從未贏過。我向來是那麼的風光?但我在乎的,卻從不在我的手中。」她歎了口氣繼續道:「你一直比我幸福得多,我那麼努力地去搶奪著你的一切,但我卻搶不走我真正想得到的。甚至連你的目光,也從未得到過。」她忍不住自嘲著。「我真的很卑鄙,其實那天的事是我一手安排的,他並不知情。」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阮婕妤注視著她,頭一次……她憐憫起她來。那個風光無限、驕傲的女子,也許才是一個可憐的人。

  「因為他可以為你王死不渝,而你,真的不應該去懷疑他。你們是……最該幸福的一對。」她淡淡一笑,有點豁涼,又有點淒涼。「回去吧,看清楚他的情及他的意,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阮婕妤還是猶豫不決。「你沒有理由會幫我。」

  「你難道想在這裡獨自度過這一個多月,任憑他為你痛苦濫醉,然後當一個多月過去後,讓他用無數個日日夜夜守著這份痛苦與遺憾?」怱地,她有些悵然地遙望天際,「你們是這世上,唯一令我在乎的人了……」

  「我不想……」阮婕妤眼眶盈淚。「可是……」

  「香薷明珠,是嗎?」阮筱裳一語道破。

  她無力地垂下頭,默然承認。

  「我早已與他說過這件事,你知道他怎麼跟我說嗎?」阮筱裳淺笑,像是笑自己的癡與傻。「他說他本無欲求永生……他還說……」她的眼神變得迷離。「沒有你,生和死沒差別;有你,死又何足懼,他那麼執著地守著對你的愛戀,你當真忍心與他……永無相見嗎?」

  「我不要!」她霍地大喊,兩行清淚自臉上滑落,全身不停輕顫著。

  他可以為她犧牲這麼大,而她卻只會一味任性地去傷害他,去欺瞞他。

  「那我們回去看她,好不好?」阮筱裳握著她顫抖的手。

  「好。」哭音猶在,但心意卻無比堅決。

  黑夜漸至,落日已褪去金燦色,成了一片豔麗的丹紅。

  人影稀落,但見兩抹人影匆匆行走出山林之間。

  直到落日完全隱沒在山巒下,阮婕妤才看到熟悉的小木屋。

  突然問,她有一種大哭的衝動。雖然它不夠華麗,老實說起來也的確是太簡陋了,但卻是唯一能給她溫暖的地方。

  打開屋門,卻發現屋內空無一人,留與這問曾經簡單卻溫馨的小屋的,只有一陣沖天的酒氣。

  走入房間,場面更是不堪,處處是破碎的酒壺,甚至連床上也堆滿了。

  唯一乾淨的是書桌,紙墨筆硯早已掃落在地,桌上空餘一隻木箱。那個曾經是她想打開,卻無論如何也打不開的木箱。

  此時的木箱並無上鎖,阮婕妤栘動著腳步定到桌前。

  「這裡面是什麼?」她若有所思地指著木箱,向阮筱裳問道。

  「我不知道。」阮筱裳坦然地搖頭,「他每夜都抱著它入睡,甚至對著它暗自飲淚,我也曾經想打開來看,但是看到這箱上的條子,我便放棄了這種想法。」

  阮婕妤湊上前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阮筱裳,若你敢打開箱子,就莫怪我從今以後與你形同切膚之仇敵。

  到底是什麼東西讓他如此珍視?

  「如果你想看,就打開看吧。」阮筱裳收拾著地上的酒壺碎片,「他只是不想讓我看到罷了,我想……你看的話,他是無論如何不會怪罪你的。」

  輕輕打開木箱,裡面有一卷軸,用上好的綢緞極其講究地包裹著,可見主人對它的重視。

  再打開綢布,裡面赫然是一幅畫。

  她極其小心地層開,倏地,無限酸楚與感動一併湧出,她的眼睛模糊了,被那該死的淚水模糊了,她使勁地抹著眼淚,無奈卻越抹越多,最後變成不可收拾的失聲痛哭。

  畫中,一輪皎潔的滿月下,一名清秀書生站在一間小木屋仰觀著,手中的扇子已被摺起,就這麼直直地指向皎月。

  書生的旁邊站著一名清秀的紫衫女子,她溫婉地笑望著青衣書生,握著書生的另一隻手,臉上一派安然與幸福。

  這畫,是他們相識的第一夜,他所畫的,而自己卻是不知何時被他加在畫中。

  他真的沒有騙她,他將畫保存了下來,永遠地保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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