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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人們都在傳言,說「衣冠禽獸」進城了。

  金陵城裡到處有人竊竊私語,話題全圍繞在昨日剛踏進金陵城的衣冠勤身上。

  大家都在說——他真不是人,身為大明朝的子民,卻還幫著倭寇打自己的人,並且從中獲利,不愧人們叫他「衣冠禽獸」,果真名副其實。

  關於衣冠勤的流言其實很多,泰半是因為他傳奇性的崛起,和異常俊美的長相。就有人猜測,他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年間成為富甲一方的商賈,除了本身夠精明之外,更以自己的身軀和魔鬼訂下交易,所以才能快速致富。

  傳說,他的眼睛能夠勾人,能像飛鳳似的緊緊盯住和他對看的人,被他看上的人什麼話都說不了,只能憋住呼吸頻頻點頭,他的生意就是這麼來的。

  這些傳言甚囂塵上,當然也有人不相信。什麼勾人魂魄?根本一派胡言!比較理智的人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其他的人則深信不疑。然則,不論相信與否,所有人都無法否認,姓衣的沒良心雖沒良心矣,可真的長得很俊美就是了。難怪所有金陵姑娘一提起他的大名無不又愛又恨,愛的是他的長相及可壓垮屋頂的錢,恨的是他不堪入耳的名聲,這教那些想和他攀親事的姑娘們,好生為難。

  寄身于金陵城裡最好的客棧,被當作上賓一樣侍奉的衣冠勤當然十分清楚外頭傳說的風聲,這些人的嘴打從他踏進金陵以後就沒停過,話題全圍繞在他身上。

  沉下一張俊美的臉,衣冠勤並不打算讓這些流言繼續傳播下去,他要改變人們對他的看法,這是他之所以選擇在金陵落腳的原因。

  金陵,自古以來就是經濟政治的重鎮。如今首都雖然遷至順天,可在名義上仍是「留都」,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是他安身立命的好地點。

  他走向窗邊,打開窗戶俯視街道上的情景,這家客棧剛好座落在金陵最繁忙的北門橋邊,旁邊就是永慶寺,很容易就能看見底下川流不息的人潮。

  人們都說,唯有在金陵闖出一個名號,他的人生才算成功。對於出生自東南沿海偏遠村落的他更是如此。打從他加人海賊的行列當一名「奸民」,至今已過了十六年。在這十六年中,他累積了不少的財富,人生可說是成功了一半。現在他就欠缺良好的名聲,而他相信那可以用金錢彌補過來,雖然現在大家還對他曾是「奸民」這件事耿耿於懷,但不要忘了金陵是一個現實的地方,只要他肯花錢,什麼事都有可能。

  重重地關上窗戶,衣冠勤決心不讓外頭的流言毀了他在金陵立足的機會。他曾對著父親的屍體起誓,發誓他一定會讓衣家風光,並為他老人家尋得一處好風水重新埋葬,這又是他選擇在金陵落腳的另一項重要原因。

  金陵由於有錘山環繞,形成龍蟠虎踞的地勢。而風水上所謂的「龍脈」指的其實就是高山,再加上玄武湖又在它的左側,依山傍水,不愧是六朝定都的好格局。

  關於風水這門玄學,衣冠勤其實不怎麼懂。他只知道許多人之所以能夠成功且福延子孫,完全是因為祖先葬得好的緣故。他雖半信半疑,但這是他父親臨死前的遺願,他只得照辦。

  拿起房間裡擱著的銅鑼,衣冠勤隨手敲了兩下,呼叫樓下的店小二。他是不懂風水這門玄學,但有人懂,而且他現在就要去找他。

  銅鑼的聲響很快地招來店家。只見客棧的掌櫃捧著一壺上好的明前龍井,恭恭敬敬的擺在房內的桌上,笑嘻嘻的收下衣冠勤丟在桌上的錢。

  「不知公子有何吩咐?」店掌櫃掂掂手心裡的銀兩,判斷最起碼有五兩重,腰立刻彎得跟楊柳似的。

  「有事想請教店家,還望掌櫃指教,」衣冠勤沒料到竟會招來掌櫃本人,看來他進門時丟的銀子魅力還不小,連老闆都想來分一杯羹。

  衣冠勤冷笑,十分瞭解吸引店家鞠躬彎腰的原因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銀子,他發誓這個情形將會很快改觀。

  「無論公子想打聽任何事,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店掌櫃犀利的回道。

  「那就先謝過了。」衣冠勤冰冷的頷首。「掌櫃的可知金陵城裡有一個叫『崔道生』的人,聽說他是看風水的。」

  「崔道生?」掌櫃的初聽見這個名字,先是愣了一下,後想起——

  「您說的是紅豆姑娘的爹呀?是有這個人。」掌櫃的頻點頭。「他的確是替人看風水的,不過現在他已經不看了。」

  「不看了?」聽見這消息,衣冠勤的臉色十分難看。

  「是呀!」掌櫃的解釋。「崔道長幾年以前就去世了,現在當然是不看了,公子這話,恐怕您是白問了。」

  店掌櫃不知衣冠勤找崔道生做什麼,但他沉下來的臉色十分嚇人。

  衣冠勤此刻的臉色,果真就如掌櫃想的那般可怕,他這麼急著找到崔道生,不外以下兩個原因。

  第一,他必須先將他父親的後事處理好,才能著手立足金陵的事。

  第二,他來金陵之前,曾有人給他批命,說他若不在今年年底之前重新安葬好他父親的遺骨,必會惹來意外之災,更何況這原本就是崔道生欠他的。

  不錯!崔道生還欠他一個救命之恩,他也說好改日還,如今他沒交代一聲就嗝屁,教他這個債怎麼催討起?

  他的表情更難看了,這又是另一個令他不快的理由。

  有債必要,是他能在短短十年內崛起的另一個主因。只要欠過他錢的人都知道,他要起錢來有多可怕,無論是天涯海角,他都一定追到底,把該屬於他的那一份要回來。

  可對於死人,他就沒有辦法了,除非這個死人還有活人頂著。

  「這個崔道生,可有其他傳人?」既然追不到崔道生的債,衣冠勤改為試探其他可能性,果然被他蒙中。

  「有,公子這話就問得巧了,是有其他傳人。」談起這事,掌櫃的眼珠子亮了起來。

  「崔道長的傳人叫崔紅豆,是他女兒。」

  「崔道生的女兒?」衣冠勤萬萬想不到傳接衣缽的人竟是個女的,不禁發愣。

  「是呀!」掌櫃的又點頭。「崔道長就生這麼一個女兒,只好把衣缽傳給她,聽說她打小就上靈山跟一個道行很深的師父學看風水,一直到她爹去世後才回到金陵來,一回來就震驚了地方上的父老,大家都說,她比她爹還厲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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