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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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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桑菟之笑的時候讓她油然而生一種有一朵花在搖曳的感覺。 「奇怪,你怎麼知道?」沈方說,「這位是顧家繡房的顧綠章,國雪的女朋友。她爸媽昨天晚上出去到現在沒回來,你能不能占卜看看她爸媽到哪裡去了?」沈方邊說邊皺著眉頭在他房間裡東張西望,「你到底有沒有洗碗?」桑菟之轉過身,面對著顧綠章,「碗,我已經一個星期沒洗了。占卜很簡單,你叫顧綠章?」她微微一笑,心情在瞬間低落下來,天這時已經完全黑了,「嗯。」 「你一個星期沒洗碗,那你吃什麼?」沈方整個人叫了起來,「你有沒有搞錯?」 「我去外面吃。」桑菟之說,「晚上一起出去吃吧。」 「先占卜,占卜完了我請你們兩個吃拉麵。」沈方從房間門口跳了回來,「她爸媽失蹤得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遇到鬼了。」 「鬼?」她真的很詫異,「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沈方點點頭,「小桑說有。」桑菟之說有,沈方就信?她的目光轉向桑菟之,他從鋼琴座上站起來,雙手插在口袋裡笑。 「小桑,」她試著和沈方一樣叫他小桑,「你所說的『鬼』,究竟是什麼?」 「中國人一直都相信有鬼。」桑菟之說,「不管是人也好,動物也好,其他的什麼東西也好,或者是其實什麼都沒有也好。只要你相信,它就存在,就會有那樣的事發生。」他說得很玄,她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懂。眉頭緊蹙,她問:「那麼沈方說的『占卜』……」 「呵呵……」桑菟之笑了,「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剋,占卜的道理是很簡單的。你想看嗎?」她清澈的眼睛看著他,眼裡是十分的不信。桑菟之從口袋裡拿出三個硬幣,「占卜的方法有很多種,可以用數字占卜,可以用手指占卜,不過最常見的都是這個。」他把硬幣隨便往地上一丟,「這是金錢卦,假設菊花的一面是陽,一元的一面是陰,你看現在是兩個陰一個陽,《易經》上取捨的方法是以少的為准,所以初卦這是一個陽爻。」他在地上拾了一塊石頭順手畫了一條直線,「然後重來。」他拾起三個硬幣再丟,「你看這次是三個陰,《易經》取物極必反,所以這是一個從陰轉陽的陽爻。」他在剛才的直線上又畫了一條直線,第三次丟下是三陽轉陰爻,如此六次。桑菟之畫出來的卦相從下往上是陽、陽、陰、陽、陽、陽。 沈方和顧綠章聽得面面相覷,似懂非懂,沈方兩隻手往頭後枕,全然沒有打算要聽懂。顧綠章目不轉睛地看著桑菟之畫出來的那卦相,只聽他說:「這是『天澤履』卦。」 「她爸媽在哪裡?」沈方只問這個,對桑菟之解釋的一大堆如何如何選擇聽而不聞。 「『天澤履』卦,卦辭上說『履虎尾,不篅人,亨』。」桑菟之說,「兩個動爻,取六三陰爻辭斷,卦辭應該是『眇能視,跛能履,履虎尾,篅人,凶。武人為于大君。』」她極認真地聽到現在,不得不承認她聽不懂,「小桑,你占卜出來的是什麼結果?」 「瞎了一隻眼睛,能看見;跛了一隻腳,能走路;踩到老虎的尾巴,被老虎咬,凶。」桑菟之回答,「但是武人的話,能做皇帝。」綠章聽得一片茫然,沈方「啊」了一聲,「這是凶卦。」 「表示遇到了像踩到老虎尾巴那樣兇險的事,」桑菟之說,「不過雖然取陰爻是凶卦,有陽爻九二輔助解釋,陽爻九二的卦辭是『履道坦坦,幽人貞吉』。被囚禁的人如果道德高尚、堅持信仰,這卦就不是凶卦。」他把硬幣收起來,「陰主未來,陽主過去。占卜的結果是:現在處於被囚禁的狀態中,只要心性高尚,並不危險;將來可能會遇到多種兇險,但是『武人為于大君』啊……」他笑的時候依然像朵搖曳的花,「如果問卦的人是個『武人』的話,能『位於大君』呢,將來就不一定全是壞事。」 「什麼意思?」沈方和顧綠章異口同聲問。 「我不知道。」桑菟之聳了聳肩,「武人,就是能和老虎搏鬥的人吧,位於大君……也許是說會有個很好很好的結局吧。」沈方拖過顧綠章,把她抓在桑菟之面前,「也就是說,你沒占卜出來她爸媽在哪裡,只占卜出來說,他們被人囚禁了,如果綠章不能和那些『兇險的事』搏鬥,她爸媽就會很危險,對吧?也就是說如果綠章贏了那些『兇險的事』,她就會有大吉大利的結果,對吧?」桑菟之把腦後紮著辮子的皮筋拆了下來,「是吧。現在我們去哪裡吃飯?我請你們吃川菜。」他把皮筋拆了下來,頭髮只是稍微到了耳下,他卻用髮卡把過了耳下的頭髮倒卡了上去,戴上一頂咖啡色的貝蕾帽,把他有同性戀傾向的痕跡掩飾得乾乾淨淨,完全看不出他發長過耳。 顧綠章仍在思考他剛才蔔出來的結果,她有些震撼,要是說占卜之說全是不可信的,為什麼卦辭卻能解釋得如此清楚吻合呢?凶卦……她看著桑菟之,這男生個子不高,容貌秀氣細膩,骨骼漂亮,是個很奇異的人。她相信他占卜出來的結果,真的相信,如果她能做點什麼的話,也許就能找回爸媽,突然之間桑菟之的占卜給了她這樣的希望和信心。「我相信。」她微笑了起來,「小桑,謝謝你,我突然覺得……沒有那麼難受。」她輕咳了一聲,鼻子裡本有些塞住的聲音,現在清朗起來,「走吧,很晚了,去哪家川菜館?小三排檔……」 「小三排檔。」桑菟之和她同時說。 兩個人同時一愣,笑了起來,「你也常去那裡吃?」兩個人又異口同聲地說。 沈方聽得大笑起來,「說不定其實你們常常在同一張桌子吃飯。走吧,小三排檔,小桑你說要請客我不和你搶。」他左手本來拽著顧綠章,右手一把拉住桑菟之,「走吧,我要和你喝酒。」她被沈方一路拖出去,「鎖門……」桑菟之家門也沒關,鑰匙也不拿,東西也沒收。 「他從來不鎖門,反正他家裡也沒什麼好東西。」沈方笑著說,把兩個人一起拽到風雨巷小三排檔,「要吃什麼? 水煮活魚?」 「豆花活魚。」她又和桑菟之異口同聲地說。 別人只聽到沈方在笑,「你們兩個,真是有緣啊……」她看著左邊熱情洋溢的沈方,右邊微微顯得有些風情內斂的桑菟之,心裡有種被溫暖的感覺在擴散,「你們和國雪在一起的時候……也常常去喝酒?」 「當然。」沈方放下啤酒杯,「如果在學校打球,我們就去異味喝酒。國雪是酒量最差的一個,但是他從來不會喝醉。」沈方認真地說,「他是絕對不會醉的一個。」那當然,國雪是那麼有計劃性、那麼嚴謹的人。她剛這麼想,沈方指著桑菟之笑,「這個人酒量最好,但每次都會喝醉……哈哈哈……」桑菟之笑著拿起酒杯,喝酒的樣子看不出他有怎樣的好酒量。她心裡微微一震,想起剛剛踏進他家門,看到他以手捂臉時,那雙帶笑的眼睛,像他這樣的人,心裡想必有很多不可以對人說的事吧?「小桑,你唱歌很好聽。」她說。 「是嗎?我可以唱給你聽。」他說。 「我唱歌也很好聽。」沈方插嘴,「我也可以唱給你聽。」 「都唱吧。」她說,今天晚上如果沒有他們兩個,她一定不敢入睡,一定會有滿腦子古怪的幻想,一定都是爸媽失蹤的種種幻影……她想聽歌,想聽別人的事,想再晚一點才回家……最好一直到天亮,她現在怕晚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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