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祁連山·蓮花血 | 上頁 下頁 |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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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連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看著閉目站著的素卦,和這樣狠狠咬著他的頸項的如野獸一樣的怪人,終於緩緩伸手,拉住了他們兩個背部的衣裳,一字一句,清晰而乾淨的說,「祈祭,素卦,你們放手。」 那乞丐喉頭依舊咯咯做響,似乎完全沒有聽見越連的話,他只是咬著素卦,像猛獸,咬著獵物。 「他瘋了。」素卦眉宇間很快升起了淡淡的諷刺和譏誚,映著他那一點冷冷的倦意,更加是諷刺之極,「沒想到,我沒有打死他,卻是打瘋了他。」 越連純雅,這鎮上的每個人都知道她知書達禮,乖巧安靜,但是她現在的眼睛裡,映起的是火一般激烈的感情,像過往那個囂狂火一般的女子的影子,延長到了如今冷靜的眼睛裡,那不是越連的眼神,卻是她曾經有過的年少,和愛情。「那麼,」她用那雙帶了火一般眼神的眼眸,看著那個怪人,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祈祭,放開,我幫你釘住那扇窗戶,好不好?」 那怪人抬起頭來,抬起頭來就鬆開了口,素卦的頸項上清晰的咬痕,可能,咬破了某些小血管,血仍然不斷的湧了出來,一下子,就淹沒了咬痕。 素卦退開一步,笑的更加譏誚,摻雜著淡淡的孤倦和冷冷的神韻,「過了這麼多年,還是你最瞭解他。」 越連一指點了祈祭的穴道,然後回答,「不是,不是我一直最瞭解他,而是,他一直都只在乎你。」她明眸如水,有著火影和光影的交錯閃爍,「那一扇窗戶,永遠是他最深最深的遺恨,如果那扇窗戶釘好了,你就不會逃走,你就永遠留在他身邊,他可以隔著——柵欄——」她說的有點痛苦,但是卻笑了起來,「隔著柵欄,隨時把你留住,隨時看見你。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瘋了,在他把你關進猛獸柵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已經瘋了。」 她用說笑的口氣說著,素卦揚起很好看的笑意,「你如果那時候有那麼聰明,我一定早就死了。」 越連微微一笑,「幸好我沒有那麼聰明,否則,我們三個人,都已經瘋在祁連山上了。」她依然是玩笑的口氣,「走吧,師兄你先抱起他,我不知道祈祭為什麼會找來這裡,可能他雖然瘋了,但是當年所學的天機感應和他天生的靈性,依然會指引他,往你會來的地方來。我們找個方便的地方,再說其它。」 素卦抱起祈祭,跟著越連,往長街的盡頭去。 §第二章 回到了越連在古通鎮的住處。 越連不避污穢,把祈祭整個人清洗了一遍,換了一身衣裳,看起來一整個人清爽多了,只是這幾年吃苦受罪的痕跡深深的刻在容顏上,原本深湛俊美的容貌,早就已經雕零枯萎,不成樣子。 當年—— 其實,大家都年少。 祈祭是素卦的師兄,越連,是素卦的師妹。 他們的關係本來很簡單。 一起長大,一起修道,一起練武,一起曾經有個願望,是修成前人前所未有的成就,修成正果,可以得道成仙。 但是人漸漸的長大了,越連是一個激烈的女子,她喜歡祈祭,祈祭師兄。 祈祭心在高野,他是三個人裡面,修道成果最好的一個,他修道,修正道,也修邪道。他從來不把正邪之分放在眼裡,祈祭有一天指著星空,「若我之願可成,正術邪術何不是達天之術?」 所以祈祭邪魅,我行我素,飄忽來去,不顧蒼生不顧正誤,不在乎天下,生殺白骨不入眼內,他自作天下第一。 越連喜歡祈祭,她喜歡祈祭的邪魅毫不在乎,喜歡他漠視正邪的氣勢,喜歡他一身一袖的自負,飄忽來去,全然不縈繞紅塵。 這樣的男子,她如何能夠不喜歡?她本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愛了就愛了,雖然和修道要旨不合,但是,她寧願摒棄天地,摒棄得道成仙,只求為了跟在他身後。 跟著他飄忽,跟著他冷笑,跟著他站在祁連山頂,冷冷看著山下紅塵,然後風起雲過,一起卷了那萬千紅塵去! 她甘願!她甘願如此跟在他身後!即使有一日,他成仙,而她成鬼也要跟著他!她甚至決定,私心決定,只要可以跟著祈祭,她也可以修煉鬼術邪術,成仙成鬼她不在乎,她只在乎,跟著他,愛他。 但是,祈祭眼裡並沒有她。 他偶爾只看一個人,那個人,是素卦。 她整日跟著祈祭,山上本來只有三個人,師父早已飄然遠去,成了半仙之軀,不會再回來了,所以素卦就很自由。 他那樣冷冷的,一點譏誚一點倦意的自由,孤意來去,他並沒有祈祭瀟灑,沒有祈祭飄忽邪魅,祈祭成日成日的在祁連山各處山頭飄蕩,而素卦從不出門,他就喜歡坐在院子裡,看蓮花。 他可以坐在院子裡,看蓮花,看明月,坐在蓮花塘邊,一坐,一整天。 越連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許,這是一種另外的修道的方法,也許,是素卦喜歡看蓮花,喜歡看月亮,這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她毫不關心。她只關心祈祭一個人。 喜歡和祈祭一起,追著滿山顛的雲霧,蕩滌著一身的微冷,然後看著他遠遠的背影,追逐著,追逐著,追上了,往往他毫不理睬,就轉身離開了。 但是她畢竟是總會追到,追上那個人,即使他只是冷冷的看她一眼,她也甘願,她不在乎,那樣就夠了,祈祭從來不看別人,她追上來,他會看她一眼。 但是漸漸的,漸漸的變得不一樣了,祈祭似乎突然發現了,素卦的存在。 那個本來存在了也和沒有存在一樣的人。 第一次,她發現祈祭看著素卦,是一個雨天。漫山起著雲氣,迷蒙得一陣一陣誰也看不見誰。 所以祈祭沒有出去外面的遊蕩,他很難得留在院子裡,也許就是那一天,他發現了二師兄,素卦的存在。 雨——如斯——輕曼—— 睡蓮是不會在白天開的,何況有雨。 但是素卦依然坐在水塘邊,那時是白天,天上也沒有月,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喜歡坐在那裡看著水塘,也不知道,那水塘,究竟有什麼值得他如此長久的凝視,如此長久的凝望。 也許在她追逐著祈祭的時候,那麼多年,他都是一直這樣坐在水塘邊,看著看著,氤氳著他自己的寂寞,氤氳成他眼裡的氣質,氤氳成他衣袖間的味道。 氤氳,上眉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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