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鎖心玉 | 上頁 下頁 |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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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射低下頭,眸子裡亮晶晶的,她抿著嘴在笑——終於,有一個男人,他真的把她當作驕傲,而不是糟粕啊!他沒有把她收在見不得人的地方,而要把她帶回去給人看!看他愛上的,是多麼令他驕傲的女人! 「我——我陪你回家。」她抬起頭,看著宛容玉帛,鄭重地道:「不過,我要你先陪我去見一個人。」 「什麼人?」宛容玉帛皺眉。 「岑夫子。」她回答,不容他反駁爭辯的。 6.舊傷 宛容玉帛做夢也沒想到,無射住在蘆花村那樣清苦的地方,而岑夫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在晉陽城裡!非但住在晉陽城裡,而且成了城裡最有錢的大老爺,如今他不叫「岑夫子」,而叫作「岑老爺」。 但這個「岑老爺」在無射面前一樣吃不開,一樣看到無射便像老鼠見到貓,只有發抖的分。 「鐘——鐘姑娘……」岑夫子坐在他金銀山莊裡最大最漂亮的檀木椅上,顫顫聲,驚驚膽地問:「不知有何貴幹?」 「你放心!」無射依舊是一身滿是補丁的花衣服,雖沒有昨日那般狼狽,卻也一樣寒酸,「我不是來向你要錢的,我答應給你三十萬兩黃金,給了便是給了,絕不會賴賬不認。」她把宛容玉帛拉到身前,「我只是要你幫他看看,當年的舊傷,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經完全好了?」 宛容玉帛這才知道她把她賣身的三十萬兩黃金給了岑夫子作條件,難怪她會一貧如洗,這個——他不知用什麼言語來形容——這個笨蛋! 岑夫子大大松了一口氣。上上下下用他的怪眼看宛容玉帛,「我岑老爺治過的人,是萬萬不會出毛病的,你儘管放心。」他邊說邊為宛容玉帛把脈,一搭上他的手腕,岑夫子眉頭一揚「咦?」 無射駭了一跳,「怎麼了?」 岑夫子閉起眼睛,思索了一會兒,嘴裡念念有辭。 宛容玉帛和無射面面相覷,卻不懂他念的什麼? 「娃兒,」岑夫子睜開眼睛,對宛容玉帛道:「你近一兩個月和人動過手,受過傷是不是?」 宛容玉帛點頭,和蘇蕙一戰,他傷得不輕。 岑夫子唬地一下跳了起來,他身子又矮又瘦,站起來不及宛容玉帛高,他跳到椅子上,居高臨下,指著宛容玉帛的鼻子,「娃兒,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東西?你是老子我從棺材裡撈出來的死人!死人你知不知道?老子我辛辛苦苦,挖空心思把你救活過來,你竟然還敢跑去和人動手?還敢受傷?你問那狐媚子,她親眼看見你身上那兩刀是怎麼捅進去的,你問她就知道老子把你那兩個刀眼補起來有多麼辛苦!你竟然當作沒事人一樣去打架動手?你身體的好多機能其實早被狐媚子那兩刀搞壞了,哪裡經得起受傷?你一受傷,牽動舊傷發作,老子我可不是神仙,不能救你第二次!」他指手劃腳罵得是神采飛場,突然之間,他醒悟過來他說了什麼,一張臉頓時成了呆瓜,愣愣地看著宛容玉帛。 宛容玉帛卻正呆呆地看著無射,岑夫子的話,他可是一個字一個字都聽清楚了——他說「她親眼看見你身上那兩刀是怎樣捅進去的。」「狐媚子那兩刀……」 無射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她驚戰地看著他,那眉宇間的不知所措,恰恰證明了岑夫子說的是事實! 「無射?」宛容玉帛語音出奇的鎮定,「我身上這兩刀,是你——」 「是我害了你!」無射側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我說過叫你不要對我這麼好,」她閉著眼帶著淚大叫,「是你信誓旦旦說可以接受我所有的錯!你——再善良再寬恕,也無法容忍一個謀害過你的女人吧?我——太天真了!我不能要求一個男人接受像我這樣的一個女人!那對你——太不公平!」她說完,踉蹌退了三五步,慘然而絕望地轉身,拂袖而去。 「無射!」宛容玉帛身法何等迅速,無射哪裡跑得過他?岑夫子眼前一花,無射就被他拉了回來,「你想去哪裡?」 「不關你的事!」無射倔強地一把掙開手去,「我不配碰你,我幾乎害死過你,只是你忘記了,我沒有忘記!我不能昧著良心和你一起,你會恨我,恨我騙你!你放開我!放手放手!」 宛容玉帛咬牙,「你又只顧著你自己胡思亂想,我有生過氣,恨過你?你又哪裡不配讓我碰?你當我是笨蛋不知道你害過我?打自傷後醒來,你強迫岑夫子救我,對我冷言冷語,如不是因為你我情深義重,便是你在贖罪——否則,你為什麼會救我?依你的脾氣,你會良心發現救一個莫不相干的人?鐘無射,你沒那麼好閒心!我——一直知道是你害我,只是,我不願想也不願承認!」他深吸一口氣,「就像七公子說的,我從未忘記,只是不願想起!但就算承認了又如何?是!你害過我,幾乎害死了我,但你何嘗不是費盡心機救活了我?我沒有死,你便不必自責,你若依舊是『我不配我不配』,才讓我真的生氣,真的生氣——你竟然想逃!」 無射指著他的鼻子,倔強地咬著下唇,把它咬出血,「宛容玉帛,你不在乎,是你寬宏大量,你了不起,你厲害!我沒有你寬宏大量,我不能原諒自己,因為,謀殺是太可怕的事情,你太善良太光明,你可以體會害人的心情?你若真的忘記了,我或許可以自欺欺人忘記這件事,但你沒有忘記啊!一旦揭穿了,我不能當作沒有發生過!」 宛容玉帛那樣溫柔的脾氣也被她激出火來,「那麼你想怎麼樣?無射,你若覺得虧欠我,就不要這麼任性好不好?你不能每回想要如何就如何,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對我好就對我好,想當縮頭烏龜就當縮頭烏龜,我不是你的玩偶,要如何便如何。我從未變過,只是你自己的心一直反反復複,又陰又晴,你自己想清楚,是怎麼樣才叫做『不公平』?不是我愛了一個謀害我的女人,而是我愛她信她,她卻從未相信過我,從不相信我只是愛了她這樣一個女人,不相信我可以愛她不變!你——真是存心氣我,存心要我和你吵!」 兩個人便像一對鬥雞,越說越是火氣上揚,當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時之間,倒也爭不出誰對誰錯。倒是岑夫子隔岸觀虎鬥,看看左邊,看看右邊,頗為悠閒自在。 便在這時,門邊篤篤篤三聲輕響,有人走了進來,好奇地看著他們兩個。 宛容玉帛與無射同時住嘴,錯愕地看著來人。 那是一個纖柔而清秀的不太年輕的女子,髮髻挽得有點零落,人也很有點倦意,還有七八分的病態。她並不是絕頂之姿,論姿色遠不及無射,但偏是那一身病態的柔柔倦倦,使她別有一番「江水蒼蒼,望倦柳愁荷,共感秋色」的味道風韻。她拿著個託盤,上面是一碗熱粥,猶自熱氣騰騰。 「老爺,我不知道你有客。」她把託盤端過去放在岑夫子身邊的桌上,把粥端出來,極是溫柔體貼。 無射目瞪口呆,「岑夫子,她是誰?」 岑夫子瞪著一雙圓圓的鬥雞眼,「我老婆。」 「你老婆?你也會有老婆?」無射驚愕之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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