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伸縮自如的愛 | 上頁 下頁
四十八


  很快車床從急診室推出釆,她追上去,「她怎麼樣了?」

  「不是什麼大事,中度腦震盪,出了不少血,現在送去病房,我已經通知呂醫生過來。」護士當然都認得這是新來的牛朗兒,「你是她什麼人?」

  「我?」孝榆指著自己的鼻子,「朋友……大概吧,沒有危險嗎?」她關心地看著車床上包著滿頭白紗的朗兒,「我能不能陪她?」

  「我叫了呂醫生過來了,」護土友善地看著她,「你可以陪她到病房。」

  織橋啊?孝榆猶豫了一下,如果不是因為織橋,她也不會出車禍吧?「呂醫生過來我就不去了,他馬上會過來吧?」

  「嗯,他已經從手術室那裡過去了。」

  「哦,」孝榆看著朗兒的車床被推走,追了幾步終於停住,其實怎麼能說不愛了就不愛了?孤身一人跟著織橋回國,跟著他在同一家醫院裡上班,怎麼能說不愛了就不愛了?發了一陣呆,她慢慢地走近朗兒那間病房,織橋已經在裡面,他握著朗兒的手,趴在她身上似乎是睡著了。

  時隔四年,她終於再一次領會到織橋原來是個美人,朗兒也是個美人,蒼白的朗兒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長長的睫毛映著蒼白的膚色,怎麼都惹人憐愛。織橋一身白大褂,看起來也很溫順,尤其是趴在朗兒身上睡的樣子顯得很幸福,有一股疲倦的溫馨,好像失而復得的珍寶必須好好去愛一樣。病房裡的氣氛很美,她悄悄站在門口看了兩眼,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呆了半天歎了口氣,往醫院外走。

  走出醫院門口的時候她拿出手機給畢畢打電話,畢畢的手機不通正在通話,她再打給碧柔,碧柔的手機關機大概在上課。剛才還不覺得什麼,現在收起手機,她突然間覺得自己好淒涼,整個街景看在她眼裡都是灰色,沒有一個人陪在身邊感覺真差,其實這件事沒什麼的,只是她突然聽說了「織橋愛我」這件荒唐的事,又看見了織橋從來沒有過的溫柔,她妒忌了。她妒忌織橋會趴在朗兒身上睡著,自然得像依偎著母親的孩子,全然的不忌諱別人的眼光。她不埋怨朗兒,現在的朗兒必須織橋好好照顧,她只是嫉妒織橋從來不曾對她這麼好,感覺很差很淒涼,偏偏沒有人可以說,甩甩頭直直地往某條她也搞不清楚是什麼的路走,走到底再走回來,走回來又走到底,一路都在發呆。

  突然之間,她的眼角掠到了一個人,不,兩個人。

  尤雅?她看見尤雅和碧柔在一起,不知道說了什麼碧柔眼圈紅了,一副要哭要哭的樣子。腦子乍然停了三拍——尤雅和碧柔?為啥她從來沒有想過?其實尤雅也不錯嘛,原來碧柔和尤雅在一起了……一股真正淒涼的感覺浮上心來,她看過一眼才知道其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世界,也許獨她恍恍惚惚,她總是為了織橋在忙碌,為他在奔波,但到最後卻總是錯過、錯過、錯過……也無法全心全力地去爭取,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理由,她無法怨恨誰,加起來是無奈,走到最後終是錯過。

  慢慢地走過那天晚上吃飯的咖啡廳,她今天才知道它叫做「失魂」,還真是落魄欠揍的名字,隨便亂笑了一下,筆直地往前走,走過三條街突然發現是當年開書吧的地盤。那滿地的荒草……不過是四年前的事,卻已經是那麼遙遠以前做過的夢,那年那月那天,什麼都不懂的青春歲月……她很難得哭,此刻很想流淚哭不出來,鑰匙包裡還留著當年的鑰匙,拿出來打開大門,她走進了塵封多年的房子。

  這房子很不容易落塵,四年了,只是一層微塵,很多東西都還顏色鮮豔比如說那些牆上的圖框和海報,桌椅都還是那樣,甚至連吧台都還掛滿了玻璃杯。她靜謐地看了半晌,反手關上門,抬起頭看大花板,然後往三樓走,路過音響的時候她按下了播放的按鍵,這房子寂靜起來太可怕。

  「千里的路,若是只能,陪你風雪一程,握你的手,前程後路,我都不問。荒涼人世,聚三離分,誰管情有多真,茫茫人海,只求擁有,真心一份——就值得了愛,就值得了等,就算從此你我紅塵兩分。我不怨緣分,我只願你能,記住陪了你天涯的人……」

  她不知道當年搬走離開這裡的時候,留下的最後一張碟竟然是這個,還記得當年她很仰慕這種癡情,而如今,而如今她覺得,她似乎已經達成了當年以為永遠不可能成真的愛戀。愛織橋嗎?四下無人,她承認她愛,不知不覺地已經愛了很多年……清晰地記得織橋突然走掉的憤怒,對朗兒的嫉妒,但是誰也沒有錯,她不要突然把朗兒從她和織橋之間剔除的愛情,朗兒值得織橋去愛,去娶。那要怎麼辦?孝榆坐在樓梯上,癡癡地聽著歌曲,她就仰慕一下自己,要一份虛無縹緲的愛吧,只要她曾經愛過,織橋曾經愛過她就好,至於結果怎麼樣不想,不愛想。

  「蝸牛!」曾經有人這樣笑她,她現在懨懨地承認,她是蝸牛,是蝸牛又怎麼樣?是蝸牛會死嗎?是蝸牛才會快樂,織橋變態你自己還不是一樣的蝸牛?還不是一樣隨便任性,為了理想,想要成為脫韁的野馬,想要有翅膀,而不承認愛情。

  「愛不了一生……夢不能成真……也要讓癡心隨你飛奔……」她輕輕地跟著哼,這屋子裡很多美好的回憶,並不可怕。

  等朗兒醒來的時候,織橋還伏在她身上睡覺,她伸手輕輕摸著他微微捲曲的頭髮,說沒有憐愛是假的,這個人讓人拿不起放不下,一瞬間鼓起勇氣要離他而去,卻被老天爺撞了回來,送回他身邊。

  「嗚……」織橋睡得迷迷糊糊起來,眨了眨眼睛,笑得纖纖細細,「醒了?」

  朗兒露出微笑,輕輕地說:「是你醒了沒有吧?看起來很累?」她平躺在病床上比平時更添了十分溫柔,聲音有些虛弱,卻更顯得母性。

  織橋「嗯哼」地笑,笑得不置可否。

  「你總是不肯告訴我,當你看著我的時候,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朗兒望著天花板,輕輕地說,「我感覺不到,你開心不開心,想要什麼,我都感覺不到,所以我很害怕你離開我……你不在我身邊我就覺得害怕……我希望你依賴我……」她的眼裡開始有淡淡的水氣,「可是有一天我發現有一個人,即使你已經離開她那麼多年,她還能笑著給我說……她說……」她開始哽咽了,壓抑著抽著泣,「她說『織橋不是故意的』,我說你害我,她說你不是故意的……」

  「你在說什麼?」織橋有點累,又有點笑,「什麼害你什麼故意?掩壞腦袋了嗎?」他的手指在她包著紗布的頭上輕輕磨蹭了一下,「還好不是很嚴重的傷,很快就好了。」

  「孝榆說你不是故意害我的!」朗兒輕輕地說,「你其實不知道你愛孝愉,我不怪你了,織橋……你可以吻我一下嗎?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你只有在第一次遇到我的時候吻過我……」她的眼睛澄澈如琉璃,凝視著人的晶瑩讓人無法拒絕,織橋輕輕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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