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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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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水月 別人救之不及,但有人救得及! 這人任誰也想不到,是秦遙! 他站在秦倦身側,本已伸出了手,只是一直沒有落到秦倦身上,大變突起,他想也未想,順勢伸手撲出,一把抓住了如音的手:「小心!」 但——他終究不是練武之人,如音這跌倒之勢太猛,他根本拉她不住,反而被她一帶,一足踏上青苔,跟著滑了出去! 秦箏驚魂未定,大錯又生,尖叫一聲,卻是反應不及! 但她反應不及,秦倦卻比她反應快得多!他幾乎是同時向如音伸出了手,見形勢不對,他又一把拉住秦遙的手,但以他的力氣,哪裡抓得住兩個人的體重?只聽秦箏的尖叫之聲未絕,石上「哧」的一聲,三個人跌跌撞撞,糾纏在那一丈見方的大石上,下面便是山風瑟瑟的絕崖,形勢汲汲可危。 這都是一刹那間的事,如音這一借力,騰身躍起,她純是練武之人的本能反應,跌倒之後,一躍而起。而靜念剛剛在此時反應過來,一掠而來,一把把她帶出了十丈之外。 但——靜念只顧著如音的安全,他這一掠,何嘗不是本能的反應?一掠出去,兩人雙雙驚呼,「遭了!」 石上還有兩個不會武功的人! 只見前面的如音一旦消失,秦遙就要面臨跌入絕崖的險境!而且他适才被如音擋住視線,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形勢是多麼危險,現在如音一掠而去,他猛然看見足下山風陣陣,煙霧彌生,登時嚇得呆了,竟不知道要逃! 秦倦卻是有備,他早知如音遇險,必有人會救,如今真正危險的,是他這個今日不知為何恍恍惚惚的大哥!一時之間無計可施,也沒有時間容他算計,當下用力一扯秦遙,自己向前撲去,翻滾於地,用自己的身體來擋住秦遙的順滑之勢。 那都是一念之間的事,秦遙向後跌倒,慈眉師太晚了一步,正好一把接住;但秦遙卻在那一時之間清醒過來,他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一切都來不及了,一年前的那一場噩夢像附骨之蛆一般重現,也許惟一有所不同的是他還來得及驚叫一聲:「二弟!」 秦倦翻滾的身子自是不會在絕崖邊自動停下來的,也許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已滾到了崖邊,那時——秦遙遇險,秦倦捨身相救,快得令人不及轉念,還沒有人想清楚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只見秦倦的身影在崖邊一閃,登時消失,同時如影隨行,有一個人影隨著他跳了下去——那人影本是要救他的,但無力回天,只聽「哧」的一聲,半片被撕落的衣袖隨風而起,飄得半天來高。 秦遙慘白著臉,慢慢向秦箏剛才站的那個位置看去,果然——芳蹤杳然,她早已不在了。 耳邊自是有人驚呼,眾人紛紛四散掠開,力圖能挽回什麼。 如音和靜念掠了回來,如音似要下到崖底去尋找,靜念又不知在念叨什麼。 但——這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了,他哭不出來,突然明白為什麼當年秦箏以為秦倦落崖身死時她會笑? 因為哀到痛極,哀到心死,哪裡還會有眼淚? 從眼裡看出來,哪一件事不是可笑的? 他們死了,這世界於我還有什麼意義?看著眾人忙忙碌碌,只覺得好笑,很好笑! 一件物事飄落下來,他順手接住。 那是半片衣袖,依稀是秦倦的道袍,衣袖之上一口咯血分外鮮明,如今已微微變了顏色。秦遙呆呆地看著,突然想到一些他從來未曾想過的事。 「就因為你的犧牲,所以我這一輩子都要為你而活!」那是秦倦說的吧?當時他聽著,只覺得委屈。 「你只會用你的最可憐把我綁在你身邊!——你不是最可憐的人,你是最自私的人!」那是秦箏說的,但後來,她卻向自己道了歉。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畢竟,這十年來,犧牲得最多的還是他;但他幾乎忘記了,當年之所以能下這麼大的決心,是因為他希望秦倦能夠幸福——曾幾何時,這種犧牲成了自己恃之妄為的本錢,他利用了這種資歷,去傷害自己所愛的人?他明明知道,他和她是相愛的,為什麼自己會依仗著自己所受的傷害,去強佔本不屬於自己的愛?當秦倦回家之初,還可以說他不知道秦箏的心事,他可以去爭;但在那之後,他怎能還自欺欺人,說自己不是有心的——這本是一場不公平的爭奪啊!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說要,秦倦無論什麼都會讓給自己;只要他說要,秦箏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傷心。難道,就因為這樣,自己就能要得心安理得?就能因此而幸福?那是築在他和她的痛苦上的幸福,難道自己就能享有得心平氣和? 哈哈,他看著如音,其實作孽的心性人人都有,自己又比這女尼好上多少?至少,她作了孽,她肯認,而自己——卻從來不覺得自己錯,他連這小女子都不女口! 看著衣袖上的血跡,他閉上眼靜靜感受秦倦所經歷的痛——二弟,是那樣柔弱的人,受不起絲毫傷害的抱病的身子,秀氣得一點煙塵不染,他拿什麼去抵受這種痛苦?他太聰明了,聰明得不讓任何人知道他的痛,從不曾形諸於色;太聰明,讓他自以為是地要去保護別人,而不曾顧及了自己。結果,為了救他這個窩囊廢,二弟從人人敬仰的「七公子」,落得落崖毀容,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遭人譏笑嫌棄——而他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他二度捨身相救,不惜兩次落崖?他從不知道,最該顧惜的是誰的身體?是誰的命?二弟——越想就越是心痛,越是為他而苦,太傻了!太傻了!秦遙的淚慢慢滑了下來,他什麼也不要聽,什麼也不要看,讓他專心想一次二弟,誰也不要打攪他。 肖飛再一次接到秦倦的消息,竟然是這樣的結果,怎能不讓他驚怒交急?驚的是秦倦還在人間;怒的是他竟然又開這種落崖的玩笑,竟然完全不給人為他做一點事的機會,就這樣消失了?!他日夜兼程趕到峨嵋,此時此刻,今時今日,他就是把整個峨嵋山翻過來,也要把秦倦找出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別人如何想他不管,他只知道秦倦為千凰樓付出太多,千凰樓假如不能給他一點補償,那怎麼還有臉面在江湖上立足?他知道他在千凰樓奪權頗為招人非議,但那是他應得的,他並不在乎;秦倦是他的對手,但何嘗不是一個值得尊敬、值得千凰樓傾全力相護的樓主?他絕不會因為秦倦已退出千凰樓而忘記了他的十年辛勞,那是最辛苦的十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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