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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不,不是。」雪言低低地說。

  「我快要出院了。」薑雪言在電話那邊很高興地說,「我聽說,你替我在學校裡上課?我好高興,至少這個學期不會被退學了,謝謝你。」

  「不客氣。」雪言在這邊茫然地回答,她的身體總是會自動地說話,自動地保護自己,每次都說得面不改色,其實她說的時候心裡什麼也沒有,她說:「我幫你抄了筆記,你什麼時候回來?我送到你宿舍裡去。」

  姜雪言很高興也很害羞,「我明天就回來,所以我先打電話告訴你。謝謝你在我住院的時候照顧我,還替我上課。」

  「啊,那麼,明天早上八點鐘之前,我把所有的證件都還給你,我托同學轉交給你,好不好?」雪言茫然地說。

  「好啊。」

  「我托中國水交給你。」

  「謝謝你。」

  「那就這樣了,明天上課愉快。」

  「呵呵,」那邊的雪言笑得十分幸福,她似乎根本就不明白,當初「雪言」冒充她進入學校的用心,「再見,謝謝你了。」

  「再見。」「雪言」放下電話,心裡一片空白,正品要回來了,她這個盜版的,無論如何,都要退場了。就像上天安排好的,無數的片斷,都安排好了,她就應該在這個時候退場,走掉,這裡再沒有她停留的餘地。

  雪言?忘了呢,她幾乎忘記了,她本不是雪言,為什麼會忘記了呢?

  第二天。

  雪言帶好了她的一身衣服,把整理好的一包東西放在中國水的信箱裡,她就無聲無息地離開,像一頭黑豹潛入黑暗中。

  六點十五分,當真秀的車經過伊賀顏門口的時候,正巧是雪言的背影沒入黑暗的時候。

  八點,正式上課。

  「你的東西。」同學把一包東西傳給了中國水,「信箱裡的。」

  中國水微微皺眉,打開一開,當頭是一封信。

  「中國水,這裡是三個月以來我所抄的筆記和做過的練習,請轉交給薑雪言。還有,她的證件和書包,都在這個包裹裡。謝謝。」

  沒有了,信裡就這麼簡單幾句話,連道別都沒有。

  翻過信的背面,還有一句話,「對不起,一切都還將和去年一樣,就像我從來沒有來過的時候。」

  中國水握著信,手無緣無故地顫抖起來,突然間鈴響,上課了,一個女孩氣喘吁吁地沖進來,旁邊跟著一個男孩,他一眼就認出,那是「薑雪言」,她長得和雪言根像,臉色有些蒼白,不太美,眼瞳很黑。但是雪言的眼睛是幽異而冷漠的,薑雪言不是。

  無言地把包裹推了過去,中國水冷冷地看著她,突然間問:「她和你說了些什麼?」

  薑雪言被他嚇了一跳,「沒……沒有什麼,她說,她會把筆記送給我。」

  「沒有了?」中國水問。

  「沒有了,她祝我上課愉快。」薑雪言被這個突然間冷臉的男生嚇住了。

  也就是說,她安心就這麼走掉了?一切就像她從來沒有來過的時候。

  中國水握著那張紙條,突然間青鐵著臉,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教室。

  哲學樓。

  哲學系的師生正在上課,中國水筆直走了進來,環視了一圈,「真秀呢?」

  「真秀他不舒服,去保健室了。」老師被他的氣勢唬住,一時也忘了要生氣趕人。

  中國水掉頭就走,直接去保健室。

  保健室裡。

  真秀閉目躺著,在陽光下,才容易看出他貧血的臉色,嘴唇的顏色很淡,他應該是嚴重貧血,身體有些吃不消了。

  今天日之嬡居然不在,可能是真秀沒有告訴她。

  「誰?」真秀微微皺眉,伸手遮住了陽光,然後睜開眼睛。

  中國水把門關上,對著真秀凝視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說:「是因為身體的原因,想把她趕走嗎?」他的語氣冷冷的,沒什麼感情。

  真秀坐下起來,按住了額角,「你在說什麼?」他習慣地把一隻手插進口袋,背靠在了牆壁上。

  「不要逃避我的話,」中國水觀察著他,「你真的相信雪言那一箭,是要射死日之嬡?我很懷疑,真秀,貧血應該不會讓你的腦子變遲鈍了。」

  真秀深吸了一口氣,放下按在額角的手,「我曾經那麼想過,」他承認,「在日之嬡幾乎死去的那幾天,我這麼想過。」

  「然後呢?」中國水追問。

  「然後……看見哲學樓的欄杆,很容易就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事。」真秀試圖笑了笑,但是很痛苦地皺起了眉頭,「她是在救人,不是在殺人。」

  「那你為什麼要趕走她?」中國水尖銳地問,「你明知道她不是要殺人,你明知道的,你卻故意說那些話傷害她,讓她走!」

  「啊,」真秀髮出一聲歎息,「人偶。」他這樣說,然後真的笑了,「短時間腐朽的人偶,總不希望,有人要為了我哭……咳咳……」他咳嗽了起來,咳了兩聲,又說:「可是她走的時候,還是那麼倔強那麼驕傲,她居然還說再見,還會笑著點頭,真不愧是我喜歡的雪言……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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