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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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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之中。 瑟琳慵懶的依偎在唐儷辭懷裡,看著車外那篝火的微光,豐潤的紅唇勾著似笑非笑的嫵媚,神態很是愜意。 唐儷辭一下一下輕輕拍著瑟琳的背,他懷抱著人,拍得輕柔,就如擁著純真可人的嬰孩,就如他當年哄著鳳鳳一樣。 但他並沒有看著瑟琳。 他靜靜坐著,並沒有看瑟琳,也沒有看窗外的火光。 車外的一切,懷中的佳人,冷的暖的,活的熱的,只有他與世隔絕一般。 阿誰熱了鐵鍋,倒了熱水,又燒了第二鍋熱水去洗衣服。玉團兒在鍋裡倒了熱油將麵團一塊塊貼上去,柳眼笨手笨腳的在一旁烤兔子,忙活了半天,兔肉熟了的時候,阿誰也洗完了衣服,端了盆子回來,折了幾段樹枝將衣服晾了起來。 這翻山趕路的時候,萬般比不得平時,縱然唐儷辭平日錦衣玉食,衣裳一件賽似一件的精細奢華,但衣服總是要換洗的。他原是孤身出行,也搬不得一車的衣裳來穿一件丟一件,何況遇到瑟琳乃是意外,瑟琳的衣服更是在奎鎮臨時訂做,也做不了幾身,這一路洗衣做飯的事自然而然都落在了阿誰頭上。 做飯倒也罷了,對吃,唐儷辭並不如何講究,瑟琳更是只吃蔬菜,肉食一概不吃;但如何使洗完的衣裳煥然如新,真是一門讓人煞費苦心的學問。遇上陰雨天氣,衣裳便是不幹,阿誰只得將那鐵鍋洗淨,倒扣在炭火之上,再把衣服貼在鍋底烘乾。有時繡線掉了,或是染了色澤,她便不睡,一夜一夜思索著如何補救。玉團兒有次將瑟琳的一件裙子藏了起來,不讓阿誰熬夜去補,第二天一早,瑟琳看見那皺成一團的裙子,一句話沒說直接扔進了炭火的餘燼之中,她倒是壓根沒發現裙子繡線開了幾條。玉團兒在一旁看得瞠目結舌,斷定這琳姑娘是個怪人,從此不敢再藏衣服。 洗好的衣裳掛了起來,阿誰細心的折去衣裳四周的樹枝,以免蹭髒了衣服。鍋中烤熟的鍋貼散發出略略烤焦的香氣,玉團兒給兩位車伕分了鍋貼,又給馬車裡的人送去了幾塊,那門簾也是一揭即合,仿佛連外面都不願多看一眼。 她圍著唐儷辭的馬車轉了一圈,心中很想對著馬車踹上一腳,讓這馬車撞到樹上去,看那「琳姑娘」是什麼姿態,但唐儷辭也坐在車裡,她又不敢。轉了一圈之後,她突然瞧見馬車下的雜草之中,有幾顆珍珠。 彎腰拾起一顆,茫然看了半天,在這大山之中,總不可能生出珍珠來。阿誰見她拾起一物,竟忘了回來吃飯,便呼喚了一聲。玉團兒迷惑的把珍珠攤在手心,「這是唐公子的麼?」 阿誰和柳眼都是微微一震,柳眼拿起珍珠瞧了瞧,那珍珠中間有孔,乃是一串珠串上拆散的,「應該是,怎麼了?」玉團兒茫然問,「唐公子為什麼要把珍珠扔在地上?」阿誰和柳眼又都是微微一顫,阿誰輕聲道,「這東西……你拾起來了,莫讓唐公子看見。」玉團兒越發莫名其妙,聽話去把地上的珍珠都撿了回來,突的看見山石那邊有只毛絨絨的小貓露了個頭,煞是可愛,心裡一樂,便追著貓去了。 阿誰和柳眼默默相對,柳眼轉動著已經烤熟的兔肉,過了好一會兒,阿誰低聲道,「他的傷……還沒好?」柳眼不看她,就怔怔的看著兔肉,「好了吧,就快好了。」她便不問了,靜靜坐在一旁。 又過了一會兒,柳眼又道,「他只是有點……」他遲疑了一陣,不太確定的道,「有點……」 她等著他說,又好像只是默默地聽,一點也不想知道似的。 「有時候好像有點……」柳眼喃喃的道,「他的眼神有點……」他說不出那種感受,為何會總是留在唐儷辭的馬車裡,便是因為不安。即使仿佛什麼事也沒有,件件都按部就班,他仍感到深深的不安。 「亂……」她輕輕吐出一個字,便又沉默不語。 柳眼苦笑,面對阿誰,心裡有千句萬句,奈何看著她,尚未說出口她便像都已了然了一樣,讓他一句也說不出口。 「是我的錯。」她輕聲道,「那是我的錯……」 柳眼啞然,眼見她站了起來,將那烤好的兔肉撕了一盤,送到那邊馬車裡去。 馬車裡照舊接了,裡面沒半點聲音,她退了回來,自己隨意吃了兩口,便一點一點撕著鍋貼喂鳳鳳。柳眼怔怔的看著她,她的姿態仍是那麼順從,望著鳳鳳的眼神仍是那麼溫柔,安靜得仿若沒有半分心事一般。 她說是她的錯。 她是錯在沒有早早接受唐儷辭的求愛和折磨、或是在唐儷辭將她擲出去的那一晚沒能化身成一張板凳、或是沒有從一開始就聲稱可以心甘情願的為他去死呢? 她說是她的錯。 說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變成一個表面完好內裡卻已崩壞的精美瓷器,都是她的錯。 「也許……是我的錯。」柳眼低聲道。 但並沒有人聽他說話。 他茫然極了,為什麼他們只是想過自己的生活,只是想自己選擇自己所能選擇的,就已經把他逼到了這樣的境地? 莽莽林海,黃昏逐漸降臨,光線慢慢暗淡,篝火在濃黑的樹影中搖曳,掙扎著微弱的光和溫暖。鐵鍋中的鍋貼還有不少,柳眼和阿誰卻都沒心情去吃。 因為玉團兒追著那只毛絨絨的小貓往林間而去,已然去了很久了。 她不可能不回來吃飯,但她便是沒有回來。 就如一轉身便被這樹林吞沒了一般。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阿誰的臉色越來越憂慮,柳眼站起身來,「我去找人。」阿誰搖了搖頭,「你的腿走路不便,在這山林中更不容易,我去。」她將懷裡的鳳鳳遞給柳眼,「放心,我不會走太遠,左近找不到我就馬上回來。」言下她站了起來,招呼了兩位馬車車伕,從鍋下取了一支燒去一半的短木,三人一起往山林中走去。 柳眼看著她的背影,黯然傷神,她總是獨自一人。 無論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或是在人群之中,她總是獨自一人面對一切,仿佛從不需向誰求助。 唐儷辭的馬車就在一旁,他們卻都不曾想過向他求助。 三人披荊斬棘深入林間的聲音慢慢遠去,那微弱的火光也慢慢隱沒。聲音唐儷辭一定是聽見了,然而他始終沒有問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樹林中又安靜了下來,柳眼抱著鳳鳳傾聽著林中的聲音,越是安靜他越是不安,鳳鳳吃飽了睡夠了,也精神了起來,瞪著一雙眼睛看著柳眼,看著看著突然開始大哭起來,「啊啊啊啊,娘娘娘娘……呀呀呀呀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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