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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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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有婢如此 青山蕭瑟水迢迢,欲見孤城逢碧蒿。 兩輛馬車帶著五個人北上嵩山,離開奎鎮之後,是一座一座連綿的山丘,春夏之時,山中有時濕冷,有時又是潮熱窒悶,唐儷辭不走官道,一路翻山越嶺,雖說是不繞遠路,但帶著諸多女眷,快也快不上太多。此時琅琊公主率眾出征飄零眉苑,江湖旌旗縱橫,士氣如虹,正在進發途中,與此同時,唐儷辭作為此次毒丸之事的主謀,公主雖未下誅殺之令,但其事昭然若揭,唐儷辭陰險惡毒,罪該萬死,但凡有與「唐儷辭」三字略有牽連之人無不人人自危,萬竅齋首當其衝,諸多店面已被砸毀,損失難以估量。 這種時候,唐儷辭還是宜走小路,以免橫生枝節,耽擱行程。 馬車之上,一隻手從馬車的簾子裡伸了出來,撩開了簾子,手腕上戴著個銀鐲子,上面精雕細刻著許多繁複的圖案,只是這鐲子中間硬是缺了一段,仿佛是生生從上面斬了一截下來似的。然而戴著鐲子的人渾然不覺它殘缺,那顏色瑰麗的衣袖,白皙柔潤的手臂,襯得這有缺口的銀鐲別有風情,只聽車中人開口道:「阿誰,拿開水過來,昨天的衣服在籃子裡。」 另一輛馬車裡有人應了一聲,「琳姑娘,今日還找不到宿頭,一旦尋到水源,阿水馬上送來。」 戴著鐲子的人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坐在另外一輛車裡的是兩位年輕的女子,一位紫衣布裙,臉色頗為憔悴,一位粉色長裙,頭挽雙髻。聽聞隔壁車子的女子發話,那粉色長裙的少女大為不滿,用力拉扯著紫衣女子的衣袖,低低的道,「阿誰姐姐,她太過分了!她真的當你丫鬟那樣使喚,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呢。」 紫衣女子輕輕摟著她,並不生氣,「我本就是丫鬟,琳姑娘既然是唐公子的故交,侍奉琳姑娘和侍奉唐公子都是一樣的。」 「什麼『故交』啊?」這粉色衣裙的少女自是玉團兒,聞言懊惱的扁了扁嘴,「他們都是『故交』,你就是陌路人了?那『琳姑娘』雖然長得很美,可是她往唐公子的車裡一坐,我們連和唐公子說話的機會都沒了。」 阿誰微微一笑,「你在生氣他也和他們坐在一起?」 玉團兒臉上一紅,低下頭,「他本來就是和他們一起的,我才沒有……」 「傻丫頭。」阿誰拍了拍她的背,「他雖然和他們坐在一起,但不是天天回幾趟來看你麼?」玉團兒轉眼又笑了起來,「他要是不回來,我就打他,把他從那邊捉回來。」 阿誰莞爾,玉團兒又歎起了氣,「可是我們一起走了這麼多天,唐公子卻從來不來看你呢。」她瞪眼,「他不會真當你是丫鬟吧?唐公子一向壞得要命,他可不能真的把你當丫鬟!」 阿誰搖了搖頭,右手輕輕拍哄著熟睡的鳳鳳,凝視了孩子半晌,「蒙受唐公子諸多恩惠,無以為報,除卻為婢為奴,阿誰一無所長。」她緩緩的道,「便是飯食之恩、這一身綢緞,也是受之有愧。」 玉團兒哦了一聲,聲音開始變得有點小,「那我也欠了唐公子好多好多錢呢……」阿誰淡淡的笑,「傻孩子,別這樣想。」玉團兒越發低聲道,「他也是很討厭我的。」阿誰依然搖頭,淡淡的笑,「唐公子看不起許多人,但他從不曾看不起你,不是麼?」玉團兒怔了一怔,這倒是,唐儷辭是古怪難測的,但也總是和她心平氣和的說話,似乎從來沒有貶低過她。她小小聲地道,「我什麼也不會。」 「你很好。」阿誰柔聲說,「人人都羡慕你。」玉團兒笑了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羡慕我?羡慕我什麼呢?我都沒有生得有你們好看。」她指指旁邊的馬車,「他們,還有你,都生得比我好看多了,我羡慕還來不及呢。」 阿誰也跟著笑了,卻是輕輕歎了口氣。 這世上的事,羡慕一個人與否,與生得好看不好看又有多大干係呢? 生得好看些……就必定會比旁人過得好些麼? 她握住了鳳鳳的手,鳳鳳睡得正熟,嬰兒稚嫩的手被被褥捂得溫熱,握在手心裡,就如暖爐一般。 她專心致志的握住,不作他想。 這世上的事,羡慕不羡慕,過得好不好,愛不愛,活不活得下去,痛苦不痛苦,從不以她想什麼而改變。 所以無論她想什麼,都是枉然。 馬車不快不慢的在山間前行,距離嵩山已是不遠,道路兩邊滿是酸棗樹,正當開花之際,漫山遍野滿樹的花朵,姣白如雪,煞是好看。未過多時,遠處只聽鳥鳴之聲清脆,玉團兒耳朵一動,「有水了!」 阿誰知她在山林中長大,對蟲鳴鳥叫之聲自有獨到見解,也不問她如何知道有水源,只點了點頭。玉團兒從馬車中鑽了出去,拍了拍車伕的肩,叫他往林中一處前行。唐儷辭所乘的車伕見狀,也習慣的跟了上去。 這一路上翻山越嶺,尋找水源和休息之處,大都靠的是玉團兒在林中養成的習性。 不遠處山坡之下,有一塊大石,石上有清泉沿石而下,大石下方有個很小的水潭,然而水色甚清,清水從水潭中溢位,自碎石中蜿蜒而下,直入林間。玉團兒從馬車裡一躍而下,拿著兩個水囊到溪間取水,阿誰從馬車上慢慢下來,將臨時買來用以做飯的鐵鍋抱了下來,鳳鳳醒了,趴在車窗上兩眼烏溜溜的看著旁邊的馬車。 柳眼從唐儷辭的馬車裡下來,幫阿誰將那十來斤重的鐵鍋放到了地上,玉團兒取了水回來,又拾回來幾塊大石頭,墊在鍋下。阿誰從馬車裡取出木炭來,慢慢開始生火。唐儷辭的馬車裡,縱然不復見如何鑲金嵌玉狐裘暖爐,但上等木炭總是帶的,這木炭終是比林裡的生木好些,生起火來不會過分煙薰火燎的。 三人圍著那鐵鍋忙忙碌碌,兩個車伕解下馬匹,到溪邊去飲馬,唐儷辭的馬車卻始終寂靜。 車裡的人連簾子都沒碰過一下,更不必說出來問候一聲或幫個忙。 這樣孤漠的姿態,也只有唐儷辭擺得出來。而他日日都是如此,幾乎足不出馬車,一開始玉團兒勃然大怒,三番五次要找他理論何以如此薄情寡意?但阿誰攔著她,柳眼也攔著她,她氣了幾日,看到唐儷辭那神態舉止和他擲出阿誰之前沒半點兩樣,居然連她都覺得心涼,倒連理論氣惱的心也涼了。 鐵鍋下的木炭漸漸燃了起來,鍋裡的水漸溫,玉團兒在林中轉了一圈,抓了只野兔回來,柳眼將野兔剝皮洗淨,阿水細細切了作料,調了醬汁醃兔肉,隨後又揉了麵團要烤鍋貼。 她傷勢其實尚未痊癒,雙手忙碌的時候胸口仍舊作痛,只是她慣於忍耐,一路上從不做聲。柳眼和玉團兒見她做事麻利,只當她的傷已經好了,而唐儷辭和瑟琳卻是正眼都不看她。 自從在奎鎮見了面,唐儷辭沒對她說過一句話,她也沒想和唐公子說上任何話。 在唐儷辭心裡,她終究什麼都不是。 在她兌現了他「心甘情願為了他去死」這句狂言之後,她似乎就失去了存在的任何價值,就像一件厭棄的玩物,昨日種種動人都不過幻覺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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