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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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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誰姑娘傷得如何?」唐儷辭問話的聲音也很平和,聽不出他是關心或只是隨口問問。嵩山派弟子恭敬地回話,「已經在半路上請大夫診治,傷得很重,但應當救得回來。」唐儷辭點了點頭,「兇器呢?」嵩山派弟子遞過一支雪亮的卷刃飛刀,不過寸許長短,「就是這個,射入阿誰姑娘胸口寸許,幸好它太短,沒能射入心臟。」 唐儷辭接過那只雪亮的飛刃,瞧了一眼,笑了一笑,以暗器主人的武功就算是一粒石子也能殺人,出手獨門暗器卻未能致命,只能說他本就無意殺人。 但……既然出手了,就不能再回頭,手下留情只有一次,下一次他就不會再留情。 「蔣飛,阿誰姑娘現在何處?」唐儷辭卷起方才寫的卷軸,雪白的手指微微一頓,「以你的判斷,認為兇手意欲何為?」 「我……我的判斷?」蔣飛目瞪口呆,唐儷辭居然對他問出這等問題,「阿誰姑娘我等已經送往萬福客棧,和沈郎魂、玉姑娘一起。我……我想兇手就是風流店的人,提早查明了雞合穀的地址,所以行兇。」 「顯而易見,兇手是風流店的人……」唐儷辭微微一笑,「你說得很好。」 蔣飛受寵若驚,呆呆的看著唐儷辭,不知自己究竟說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判斷。唐儷辭輕輕揮了揮雪白的衣袖,平靜的道,「可以下去了。」 「是。」蔣飛告退,心中仍舊莫名其妙,不知唐儷辭贊他究竟是看上了他說的哪一句哪一點。 兇手是方平齋,顯而易見,兇手又是風流店的人,所以方平齋已經是風流店的人。唐儷辭握著桌上的名墨,慢慢的在硯臺裡轉動,雖說一切盡如預料,但他仍舊不知道玉箜篌以什麼方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顛覆一個人的內心。 凡是不可預計的事,就是危機。他不能離開好雲山,無法阻止方平齋帶走柳眼,不論他在柳眼身邊設下多少人馬都是一樣,柳眼絕不會相信方平齋會對他不利,所以他索性並未在柳眼身邊安排護衛,雖然方平齋心性已變,但就算擄走柳眼,也並不會傷害他。他慢慢的轉著那塊名墨,方平齋既然擄走了柳眼,這一兩天之內就會上山,而距離紅姑娘回來之日尚有三天。 他要如何撐得住這三天,不讓玉箜篌有可乘之機?無論是先下手為強從方平齋手中奪回柳眼,或者是忍辱負重等到柳眼被帶上好雲山之後再救人,結果都一樣,他都會被證明與柳眼有所勾結。 如果他不曾挖了方周的心,不曾擊碎池雲的頭,或許他就會選擇殺了柳眼。 但…… 或許是他軟弱了,或許是他現在太疲憊,他做不到。 「篤篤篤。」門外有人敲門,唐儷辭微微一頓,才知自己將一塊墨磨去了一半,停下手來,「進來。」 「咿呀」一聲門開了,齊星推門而入,臉色慎重,「唐公子,雪線子前輩房裡空無一人,可是你叫人帶走了?」唐儷辭眉頭一蹙,「不是。」齊星的臉色更加慎重,「他失蹤了,我擔心善鋒堂內有風流店的奸細,解開了他身上的穴道,要指使他做些什麼。」唐儷辭站了起來,「不好,跟我來!」他一把抓住齊星的手腕,奪門而出,直掠而出。 齊星被他一把扣腕抓住,只覺他五指堅若鐵石,掙扎不脫,心裡暗暗驚異。片刻間他已被唐儷辭拉到了成縕袍門前——上次伏擊成縕袍之後,成縕袍對唐儷辭並未有懷疑之意,而他的武功在好雲山上可算數一數二,亦是領袖人物,如果雪線子被人放出,最大的可能就是殺成縕袍! 「碰」的一聲悶響自成縕袍屋內傳來,唐儷辭和齊星剛剛到達的這一瞬,成縕袍屋宇窗櫺破裂,一道人影轟然撞破窗戶,倒飛而出,隨之點點鮮血染紅牆壁,卻是古溪潭。他倒飛摔出,勉強提一口氣,翻身站起,還待揮劍再戰,唐儷辭一把將他按倒,「齊星,帶他下去療傷。」齊星連忙將古溪潭一把扶住,古溪潭噴了口血出來,手指屋內,「雪線子……前輩……」 「我明白。」唐儷辭袖袍一拂,房門大開,只見屋內成縕袍劍光繚繞,正與雪線子戰作一處。雪線子心智不清,動起手來毫不留情,只見掌影紛飛,壓制得成縕袍劍光略略收斂,他數十年功力之威,竟逼得成縕袍劍勢縱橫不開,委實是驚世駭俗。方才古溪潭正和成縕袍練劍,驀地雪線子闖了進來,若非兩人長劍在手,只怕成縕袍就要傷在雪線子突如其來的一掌之下。 「唐儷辭……」成縕袍劍勢受制,亦不敢輕易出手傷及雪線子,唐儷辭雪白的袖子揮出,卷向雪線子雙掌,成縕袍借勢擺脫雪線子掌力牽制,大喝一聲一招「北斗七星」劍尖抖出七點寒芒,唐儷辭「啪」的一聲袖中掌與雪線子對了一掌,正在這一頓之際,成縕袍「北斗七星」刺中雪線子三劍,狀如瘋狂的雪線子頹然倒地,一動不動了。 成縕袍撤劍後躍,唐儷辭將雪線子扶起,雖然穴道受制,但從他表情看來顯然非常痛苦。好雲山上沒有醫術精到的大夫,饒是他明知雪線子受線蟲所害也束手無策,就在此時,門外張禾墨、文秀師太等人聞訊而來,見到雪線子痛苦之狀,都是心生惻然,卻都是無能為力。 「唐公子,雪線子前輩受毒藥所苦,如果有一種能解百毒的奇藥,說不定就能解藥人之毒。」人群中有人柔聲道。唐儷辭驀地抬頭,說話的人嬌顏桃衣,正是玉箜篌,電光火石之間他已明白為何玉箜篌要將雪線子送回好雲山,除了換取鐘春髻之外,這正是他處心積慮的圖謀。 眼見唐儷辭並不回答,玉箜篌微微一笑,「萬竅齋手握天下奇珍異寶,坐擁不計其數的金銀,難道買不到一樣解毒之藥?如果唐公子有往這方面想,說不定雪線子前輩的毒傷早已好了。」他此言一出,張禾墨等人暗忖也有道理,難道萬竅齋裡就不曾收有什麼能解百毒的奇藥?就算沒有奇藥,什麼千年靈芝、萬年的何首烏、天山雪蓮之類的也是有的吧?唐儷辭難道真的忘卻此點,沒有拿出來救人?或者說難道是他捨不得以這等價值連城之物換雪線子一命?當下有不少人看唐儷辭的眼光就含有鄙夷之色。 唐儷辭眼簾微垂,回答的聲音很平靜,「這個……倒是我忙中有錯,竟然忘卻此事。」他扶著雪線子慢慢站起,「但此時即使萬竅齋飛馬送藥而來,恐怕也是來不及……」玉箜篌柔柔的歎了口氣,「唐公子不是留有少林大還丹麼?這等藥中奇珍,為何不拿來給雪線子前輩一試?」唐儷辭目中陡然掠過一抹殺氣,隨即淡淡一笑,探手入懷,從錦帕中取出一顆色澤淡黃的藥丸出來,「這是醫治內傷的藥物,對毒傷只怕並無作用。」 「唐公子,先試了再說吧。」文秀師太忍不住道,「你看雪線子表情如此扭曲,就知道他已經痛苦到了極點,如果不動手救他,恐怕就要遺憾終身!」張禾墨等人連連點頭,雪線子毒性已發,狂亂無比,如此時不救,一旦錯過時機,即使之後人救回來了,恐怕也要傷及頭腦。 唐儷辭流目望了眾人一眼,順手將大還丹遞到玉箜篌手上,平靜的道,「讓你來吧。」玉箜篌嫣然一笑,「你真是……通情達理。」他手腕一翻,將大還丹塞入雪線子口中,唐儷辭冷眼相看,只見他指間夾藥,塞入雪線子口中的並非只是一顆大還丹,尚有另外一顆紅色藥丸,但身後眾人卻看不見。 藥丸服入口中,唐儷辭一直扶著雪線子,順手按在他後心助藥力發揮。他的內力沛然,雪線子本身根基深厚,當下大還丹的藥力迅速發散,承載另一種奇異的藥力運轉全身,片刻之後,雪線子臉上痛苦的表情漸淡,慢慢顯得寧定。 玉箜篌踩著女人般秀氣的小步退回人群之中,眾人眼見大還丹竟然奏效,都是嘖嘖稱奇。如張禾墨之流已大贊桃姑娘聰明伶俐,善於為人著想,言下之意就是唐儷辭身懷救人之藥,竟然不知,未免有點那個。成縕袍幾人雖然疑惑,但親眼所見是大還丹救人,不得不信,但要說唐儷辭身懷救人之藥卻故意不救人,那又絕不可能。 雪線子表情漸定,但並未清醒,唐儷辭助他運功,過了一陣停下手來,「看情況短時間內不會清醒,送他回房休息。」身旁齊星連忙將雪線子抱起,送往雪線子住宿的廂房。唐儷辭轉過身來,身前眾人看他的目光似驚似疑,前幾日究竟是誰四處殺人?唐儷辭如此聰明,身懷救命之藥,難道是當真沒有想到救人之法?短短片刻,玉箜篌隻言片語,就顛覆了好雲山一干人等對唐儷辭的信心。 這就是送回雪線子最大的目的,唐儷辭微微一笑,回視了眾人一眼,衣袖一抖一負,一句話不多加解釋,緩步走出眾人圍成的圈子。 他既不說慚愧,也不說告退,就這麼徐然而去。 眾人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間誰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唐儷辭走向自己的房間,提筆繼續寫方才的字帖,神情一片平靜,該來的遲早都要來,是今天發生、或者明天發生,都是一樣。 第二天黎明,晨曦未起之前,一人駕駛馬車,緩緩而上好雲山。 半途之上,成縕袍提劍當關,四周是一片黑暗,星辰早已隱沒,初曦尚未升起。 駕駛馬車的人身著白色道袍,一身仙風道骨,留著三縷長須,正是清虛子。他平日一貫著黑,面罩黑紗,現在突然露出面目,雖然江湖中大都並不識得他這張面目,但已有道門前輩的氣勢。他身後馬車之內綁有兩人,一人正是柳眼,另一人卻是方平齋。 柳眼凝視方平齋,一言不發,他被點了穴道,即使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方平齋卻是偽作穴道被點,此時施施然坐在車內,表情怡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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