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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三


  地下暗道門打開,方平齋幾人終於扳開機關,沖了出來,「鳳鳳……」

  藥櫃靠近書桌的小櫃門打開,鳳鳳從裡頭爬了出來,笑得咯咯直響。阿誰把他抱了起來,一顆飽受驚嚇的心終於落地,方平齋莫名其妙的看著紫衣人遠去的方向,「怪了,我還沒開始殺人,他怎麼會說見鬼?」玉團兒指著地上那灘血紅的水漬,「有血有血!」方平齋看見那灘「血跡」,嚇了一跳,「哎喲!見鬼了見鬼了,哪裡出來一灘血?難道本宅有冤鬼?難道師父你在密室中偷偷殺人,遭到報應?難道是死鬼也好色,看上了師姑你貌美如花青春年少,所以——」

  「你閉嘴!」柳眼低沉的道,他扳開鳳鳳的手,看他手上並無藥水,稍微放了心,「帶孩子出去,給他洗個澡。」阿誰雖不知何故,卻是匆匆出去。柳眼看著地上那灘「血跡」,他當然知道那並不是血,只是酚酞遇上強鹼,變成了血紅色,酚酞和堿都是他為了測試抑制劑配製的,但鳳鳳怎會知道將兩種東西混合就會變成紅色?他依稀記得,有次做實驗的時候,玉團兒抱著鳳鳳曾經進來過,難道只是看見了一眼,他就記得了?

  一歲多的孩子,就算他記得會變色的藥水,卻怎麼能想出裝鬼嚇人的把戲,甚至將沉重的椅子推倒?柳眼看著地上變色的酚酞,也許鳳鳳比尋常嬰孩聰慧許多,他並不覺得高興,卻是深深地歎了口氣。

  比尋常孩子聰慧很多的孩子,他看了很多年,他不知道唐儷辭一歲的時候會不會裝鬼,但至少唐儷辭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會把純鈉裝在淋浴噴頭裡放火,在街頭和黑幫小混混打架,他將裝乙醚的瓶子丟進黑道大哥的房間,差點把人迷昏後炸死。各種各樣古怪的事情之所以會發生,都是因為他是個太聰明的孩子。

  人要是太聰明,卻沒有足夠穩定的心性控制自己,越是聰明,就越是可怕。他凝視著鳳鳳,這會是另一個唐儷辭嗎?鳳鳳對著他拍手笑,臉頰上淺淺的酒窩純稚可愛,不時「唔唔」對著他瞪眼睛。

  他不自覺微微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阿儷小時候不會有這樣的表情。

  因為他從來都是孤獨的,沒有人給他撒嬌。

  所以是不是能說……鳳鳳不會變成阿儷那樣,因為他並不孤獨?

  就在猩鬼九心丸的解藥有進一步進展的同時,鐘春髻帶領她的五十名護衛,從好雲山出發,前往鄂椿。

  鄂椿是個人煙稀少的小鎮,鎮上幾家驛站,只是官道上供人來往休息的地,每月來到這裡客人從未超過十人。

  但它地處數條要道的之間,來去十分方便,四面平原,騎馬一日便可奔出百里。這也是風流店選擇在這裡交換雪線子的原因之一,在鄂椿換人,它可以從任何一條路來,也可以從任何一條路走,沒有人能從風流店的來路猜到它的老巢所在。

  唐儷辭並沒有和鐘春髻同行,甚至一開始也沒有派遣任何人陪伴她前往鄂椿,但等鐘春髻一行到達鄂椿的時候,他已經在那裡了。

  他在鄂椿唯一一家茶館裡喝茶,那茶館簡陋得可笑,只有茅草的頂棚和兩張長凳,他白衣如畫,錦鞋端麗,端著那杯劣茶的姿態都是如此的優雅怡然。看在鐘春髻眼裡,又怕又愛,這個人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誘人的魅力,但卻是那麼可怕,只要她一伸手就必定會被他傷得滿手是血。

  她根本不想為了雪線子冒險,但她更不想和唐儷辭博弈,她沒有膽量不來。

  她心中也有另一種想法:如果能在風流店出現之前生擒唐儷辭,直接將他帶回汴梁,那麼唐儷辭就沒有機會在江湖上揭穿她殺人滅口之事,她就能既得到人,又逃過與雪線子交換、被囚風流店的大劫。

  然而這種想法也有弊端,如果她逃過換人這一關,江湖上必然要說她欺師滅祖,毫無人性;而唐儷辭神通廣大,即使被她生擒,汴京的皇親國戚與他關係密切,他要把她殺人滅口的消息傳揚出去也不是什麼難事。她眼望唐儷辭,策馬慢慢走近,探手入懷握著一瓶冰涼的藥水,心中沉吟。

  如果雪線子在換人之前已經死了,那是最好不過,她就不必冒任何險,也不必犯欺師滅祖的大罪。而唐儷辭如果變得什麼事都不記得,什麼也不知道,在世上只認得她琅邪公主一人,那就更是絕妙了。

  她手裡握著一瓶藥,針刺唐儷辭之前柳眼給她的毒藥,據說能讓一個人失去記憶,變得什麼都不知道。從好雲山出發的時候,她身後的護衛有五十人,現在只剩三十三人,有十七人不見了。

  唐儷辭坐在鄂椿茶館裡喝茶有一段時間了,鐘春髻率眾策馬而來,她神情的種種變化,以及身後護衛的微妙減少他都看在眼裡,輕輕歎了口氣。

  也許他該替雪線子一巴掌將這小丫頭打死。

  大半年前,她還是個純真善良的丫頭,是什麼讓她變成這樣?

  是因為他麼?

  「唐公子。」鐘春髻策馬走近,翻身下馬,四處看了一眼,咬住唇,「他們還沒有來?」

  唐儷辭放下茶杯,遞給茶館主人一粒明珠,「沒有。」

  「他們會不會不來了?」她低聲問,手裡緊緊握著馬韁。

  唐儷辭看了她攥緊的手掌一眼,淺淺一笑,「不會。」

  她再度咬住唇,臉色蒼白,不知是緊張或是擔憂,又或者是很失望。

  「什麼事都不會發生,該來的總會來。」唐儷辭柔聲道,「你坐。」

  鐘春髻在他身旁的長凳上坐了下來,仍是緊緊攥著馬韁,緊緊蹙著眉兒,他就在身前,而她怕得一動也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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