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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〇


  此言一出,眾皆大嘩,文秀師太諸人不免尷尬,暗想年輕男女果然不脫愛欲糾纏,這兩人年貌相當,也難怪會做出這等事來。張禾墨之流卻是哈哈大笑,就算是超凡脫俗如唐公子,卻也是男人,所想的和我也差不多,不愛美貌女子的男人算什麼真男人?倒是反添了幾分親近之心。孟輕雷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唐儷辭竟然會說出這等話來,成縕袍卻是不動聲色,冷靜如常。

  那日夜裡到底發生何事,眾人已不欲追問,心中自是千般幻想,唐儷辭眼簾微垂,似笑非笑,柔聲向玉箜篌道,「那日我不知輕重,唐突了姑娘,在此向桃姑娘致歉。」玉箜篌滯了一滯,歎了口氣,別過頭去。孟輕雷肚裡忍不住好笑,此時他想必惱怒異常,卻又發作不出來,唐儷辭徒增輕薄之名,卻博了不少人的歡心。

  西方桃回山之事便如此輕描淡寫的過去了,唐儷辭指導眾人日日操練,玉箜篌一旁看著,有時候兩人居然會談論幾句,各自指點一番。成縕袍對玉箜篌抱著十成十二的戒心,時時盯梢,他不知為何唐儷辭按兵不動,但玉箜篌居然也按兵不動,這讓他更為大惑不解。

  「駕!」

  一聲嬌喝,數十匹駿馬蛟龍一般奔上好雲山,一位紫衣少女一躍而下,腰懸佩劍,足踏金絲繡鞋,發上珠釵華麗奪目,映襯著秀美的容顏,讓門口的幾人一時看花了眼。

  「通報唐公子,說我來了。」紫衣少女自馬上一躍而下,落地輕盈,身法不弱。在門口看守的是南山門的幾位弟子,對著她又多看了幾眼,終有一人認了出來,「原來是鐘姑娘,許久不見,姑娘風采更勝往昔,在下幾乎認不出來了。」

  鐘春髻瞧了那人一眼,她已忘了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人,也不在意,「唐公子在麼?」那人是南山門下弟子宋林,見她忘了自己,不由歎了口氣,昔年相見之時,她還是個單純善良的小姑娘,如今出落得如花似玉,卻也眼高於頂,不認故人了。

  「唐公子在問劍亭。」南山門下弟子為她開門,鐘春髻牽著自己那匹白色駿馬,大步走了進去。她身後那一群面目陌生的隨從一起跟進,宋林本欲攔下,卻被人群衝開,愕然看著這一大幫不報姓名的人闖進善鋒堂內。

  唐儷辭和古溪潭正在問劍亭中比劃,成縕袍一旁冷冰冰的看著,抱胸而立。古溪潭方才學了兩招劍招,唐儷辭陪他練劍,指點他劍法中的死角。正練到第三遍,古溪潭劍招刺出已脫生澀,突地有人叫了一聲,「古大哥,唐公子。」

  古溪潭回過身來,眼見紫衣少女明眸皓齒,微微一怔,笑道,「鐘妹!別來無恙?」鐘春髻看著唐儷辭,臉色仍然有些蒼白,她張了張嘴,心裡千思百轉,就是不敢開口。唐儷辭卻沒有記她那一針之仇,對她微微一笑,「許久不見了。」鐘春髻想及自己在菩提故內刺他一針,害他散功,臉色忽紅忽白,「唐公子……」她低聲道,「我……我……上次是受歹人所騙,我不是有意害你。」

  唐儷辭的目光從她鬢上珠花移到她足下的繡鞋,「我知道。」古溪潭奇道,「發生過什麼事?你幾時害了唐公子?」鐘春髻滿臉通紅,「唐公子你……你難道沒有對人說過?」唐儷辭淡淡一笑,看了古溪潭一眼,古溪潭知情識趣的退了下去,和成縕袍避得遠遠的。

  「唐公子你待我真好。」鐘春髻輕輕的道,刺了唐儷辭一針之事一直是她一塊心病,卻不料唐儷辭根本沒有對任何人說。唐儷辭不置可否,靜了一會兒,他慢慢的道,「刺我一針,是因為你受人所欺,我心情好的時候,可以不怪你。但是你見死不救,又為隱瞞你見死不救而提劍殺人……你說做出這種事的女子,可會討人喜歡?」

  鐘春髻的臉色一下子煞白,她根本已將刺了林逋一劍那事忘得乾乾淨淨,在她心中林逋沒有任何地位,她為針刺唐儷辭而愧疚,卻並不為殺林逋愧疚。但這件事她萬萬沒有想到會讓唐儷辭知道,「他……他……」唐儷辭斜眼對她一瞟,眼神並不冷淡,卻是充滿妖異的笑,「柳眼沒有死,林逋也沒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她踉蹌了一下,退了一步,「我……我……我不是……有心的……」唐儷辭對著她的眼色煞是好看,那種淺笑便如逮住了什麼的雪白狐狸,「我很清楚你有心的是什麼,」他對她的耳際輕輕吹了口氣,「或許比你自己還清楚。」

  她手足冰涼,在她眼中看來,唐儷辭已不再俊雅風流,陡然間變得比妖獸還要可怕,「你想我……怎麼樣……」她出手殺林逋這件事若是傳揚出去,若是讓趙宗靖和趙宗盈知道,若是讓官府知情,或許在宮中她就再也站不住腳,那些舒適安寧的生活就會永遠離她而去,連身邊的芳娟都會嘲笑她,整個朝廷和整個江湖都會嘲笑她。

  唐儷辭伸出手來,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頂,柔聲道,「乖乖的去菩提穀,我不要求你能將他換回來,只要你去,堵住別人的嘴,僅此而已。」鐘春髻目中的眼淚流了出來,「我……我要是死了呢?我……我……」唐儷辭的聲音越發溫柔,「原來在你心中,連你師父也遠遠比不上自己重要。」

  她全身一震,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那種眼神讓她受不了,「你別這樣看著我,我……我做的那些,都是不得已,都是……有時候是受人所騙,有時候是……是我一時糊塗,只是一時糊塗而已。」

  她淚流滿面,低聲哀求,唐儷辭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她的唇。

  鐘春髻驀然呆住,只見他伸指擦去她的眼淚,唇邊越發充滿了那種妖笑,那種陰沉濃郁的妖氣映得他的唇仿佛化為黑色,就如一只真正洞徹她所有欲望的妖魔一般。

  他在說:他能給她所有她想要的,只要她聽話。

  鳳鳴山,雞合穀。

  近來花開了不少,漫山遍野,迎春鵝黃,春桃爛漫,一派欣欣向榮。玉團兒采了許多花,在山莊裡四處插,唐儷辭偏偏也在屋裡擺了許多瓷瓶,於是屋內東一撮紫紅,西一撮鵝黃,不見春花之美,只見五色之亂。

  「啊——鴨鴨鴨鴨——」一個穿著壽桃圖案棉襖的小傢伙從房裡爬了出來,不像其他孩童那般四肢亂蹬,鳳鳳爬得很認真,而且爬得很穩很快,看見玉團兒,他就坐下來指著她叫「鴨鴨鴨鴨……」也不知道玉團兒哪裡像鴨子了,阿誰糾正了他許多次,說要叫「姨」,而且他分明一個多月前還管玉團兒叫「姨」,現在卻偏偏要叫她「鴨鴨鴨鴨」。

  「哎呀!又跑出來了,你娘呢?」剛回來的玉團兒懷裡抱著一大捧鮮花,蹲下來看鳳鳳,「柳叔叔呢?方叔叔呢?」她剛在屋裡找了一圈,卻沒看到人。

  「咿唔——喲——」鳳鳳笑著看著她,烏溜溜的眼睛睜得很大,粉|||嫩的嘴巴張成圓形,嘟了幾下,指了指門外。

  「小壞蛋,凡是你說的都是騙人的,肯定在房裡對不對?」玉團兒捏住他的臉,這小傢伙剛剛過一歲,小心眼兒卻很壞,還不會說話就會指手畫腳的說謊了。

  鳳鳳搖搖頭,仍是指門外。

  「告訴我在哪裡,姨請你吃蜂蜜糖水。」玉團兒哄著,「你肯定看見了是不是?」

  鳳鳳聽到「蜂蜜糖水」,一下別過頭去,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杏仁奶|||子?」

  鳳鳳堅定不移的將頭別過,一動不動。

  「請你吃肉肉,真是的,牙沒長齊的小東西喜歡吃肉。」玉團兒抱怨,「快點說在哪裡?」

  鳳鳳轉過頭來,指了指地板下面,「唔唔。」

  「下面?」玉團兒奇道,「怎麼會在下面?」她在地上摸索了一陣,「下面有暗道?」

  「唔唔。」

  「怎麼會有暗道呢?」她大惑不解,在雞合山莊住了這麼久,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下面有暗道,阿誰最近不愛出門,怎麼會突然鑽進暗道裡去了?方平齋不是在擊鼓?怎麼會也鑽進暗道裡去了?在她出門採花的短短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突然變了臉色,「難道是——他出事了?他們在哪裡?快說他們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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