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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齊星雖然和鄭玥齊名,但並不見如鄭玥一般的輕佻之色,聞言抱拳,「不知唐公子有何吩咐?」唐儷辭放下茶杯,手指卻一直搭在杯上,墨色的茶杯映得他的手指雪白潤澤,十分好看,「萬竅齋將為中原劍會支付四萬五千兩黃金的費用,中原劍會此時上下兩百八十五人,如果現在分發,不論武功高低、身份尊卑每人可得一百五十八兩。今日之後,多一人萬竅齋多支付一百五十兩銀子——是銀子,不再是黃金;少一人萬竅齋收回一百五十八兩黃金,不會多一分一毫。」

  一百五十八兩黃金,那是一筆不小數目的財富,足供普通人家過上幾輩子。齊星吃了一驚,「四萬五千兩?」唐儷辭眼睫微抬,眼角揚起的姿態略略帶有一點驕色,那是恰如其分的驕矜,「各位江湖前輩對錢財多是淡泊,但諸位為江湖奔波多年,辛勤勞碌,我會為各位前輩另備金帛,以供諸位不時之需。」他卻不說多少錢,「至於這四萬五千兩黃金,現在並不下發,暫扣在劍會名下,從今日開始,應對風流店所需的一切開銷都由這四萬五千兩中支出。諸位過後將消息通傳到每一個人,從今日起,中原劍會任何一人吃喝嫖賭的銀兩、酗酒鬧事之後的賠償都由這筆黃金支出,花費得越多,風流店覆滅之後眾人所得的利益越少,我不在乎各位最後所得是多少,與我無關。」唐儷辭含笑說的這段話,語氣非常溫和。

  眾人面面相覷,自有江湖門派起,恐怕沒有一人是以這種方法管束門內弟子,但說不定十分有效。清者自清,品德高尚之人自然不會貪戀黃金,亦不會胡作非為;而貪戀黃金之輩又必然為了利益收斂言行,甚至互相監督,只怕多花了一分銀子。唐儷辭富可敵國,花費四萬五千兩黃金能買得中原劍會上下一整,在他看來自是便宜。

  「齊公子,你可知為何我要讓你主管此事?」唐儷辭將桌上的「白乳」清空,換了一種散茶,剛才的墨玉茶杯也撤了,換上一種精細白瓷的茶杯,碧綠色的茶葉飄在清澈的茶水中,散發出另一種清香。

  「可是因為齊家與萬竅齋有生意往來?」齊星問道。唐儷辭道,「齊家在蘇州有兩處莊園,三處店鋪,估價約有四萬兩黃金之數。齊家家業也大,人面眾多,你來管理這四萬五千兩黃金,旁人無話可說。」齊星苦笑,的確,他若私吞了這四萬五千兩黃金,中原劍會上下兩百八十五人不會放過齊家,齊家家業在蘇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唐儷辭不愧是生意人,面面俱到。

  眾人再度面面相覷,成縕袍和餘負人看了鄭玥一眼,鄭玥臉色慘白,仍舊深陷在唐儷辭要他去查探風流店巢穴的陰影之中,霍旋風之流面上鎮定,少不得也在暗暗計算那一百五十八兩黃金。唐儷辭支頷對眾人一笑,他唇角勾起的時候仿佛天下眾生都在他彀中掙扎一般,並且無論如何掙扎都掙扎不出他設下的天羅地網。

  他是一隻皮毛華麗的狐妖之王,俯瞰天下,山起雲湧,眾生百態,他一直在雲端之上。

  客房之中。

  鳳鳳抱著一本書在撕紙,呵呵呵的笑著,奮力的把那本書撕成碎片,他已經會抱著東西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雖然不敢走,卻敢抱著東西往下砸。這幾天阿誰房裡的書本、衣服、被子、茶杯被鳳鳳一一摔在地上,阿誰教他不許摔,唐儷辭卻派人送來一大堆書本和香包、香囊、荷包之類的小玩意,鳳鳳是越摔越開心了,在他眼裡看來每一本書都是用來砸在地上然後撕成碎片的。

  有時候……覺得唐儷辭很會寵人,阿誰看著鳳鳳在撕紙,他很開心。想到櫥子裡一包一包的衣服飾品,甚至綾羅綢緞,她會覺得唐儷辭其實很知道大家需要什麼,也許大家什麼也不需要,都只是需要一種被寵愛的感覺。

  但很多時候……她也覺得唐儷辭其實什麼也不懂,他其實不懂被寵愛的滋味,所以一時性起他就輕易毀掉那種感覺,他知道那傷人、但不知道有多傷人。他不明白被毀棄的信任要重建有多麼難,也許是他以為自己根本不需要被信任,因為他輕易可以控制每一個人。

  「姑娘。」門外有人輕輕敲了敲門。

  阿誰站起身來,門外是一個身著紫衣的少年人,她並不認識,「這位是?」

  「姑娘……」門外那少年人癡癡的看著她,「你好美,打從你來到山上,我茶不思飯不想,天天盼著多看你一眼,我……我從來沒有這樣想念一個人……」他徑直從門外走了進來,雙手向阿誰擁來,「姑娘,姑娘……」

  阿誰連退兩步,「且慢,我已經不是姑娘了,我是孩子的娘……少俠你只是一時誤會,你弄錯了……」不論她在說什麼,那紫衣少年全都未聽入耳內,一把把她擁入懷裡,親吻著她的烏髮,「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哇——」的一聲,鳳鳳大哭起來,從床上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抱著一本撕了一半的書本往紫衣少年身上砸來,「哇——唔唔唔——哇——」

  「放開我!」阿誰大叫一聲,她拗不過紫衣少年的手勁,「妹子!妹子!」

  玉團兒自隔壁一下竄了進來,「阿誰姐姐!」她眼見紫衣少年抱住阿誰,不假思索一掌往紫衣少年身上拍去,紫衣少年反掌相迎,「啪」的一聲玉團兒受震飛出,「哇」的一聲口吐鮮血。阿誰大驚失色,「妹子!妹子!」她懷裡揣著「殺柳」,趁紫衣少年回掌相擊的機會拔了出來。

  刀光一閃,紫衣少年緊緊抓住她的肩,阿誰手握殺柳,極近紫衣少年的胸口,卻是刺不下去。她沒有殺人的勇氣,紫衣少年大喜過望,「姑娘,姑娘你也是喜歡在下的吧?」阿誰唇齒顫抖,終於忍無可忍,開口要呼喊一個人的名字。

  「任馳,你在做什麼?」門口有人冷冰冰的問。

  抱著她的紫衣少年大吃一驚,連忙推開她站了起來,「我……」

  人影一晃,一人站在紫衣少年面前,「啪」的一聲重重給了他一個耳光,冰冷且嫌惡的道,「你給我滾下山去,今生今世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否則休怪我替青城派清理門戶。」

  紫衣少年連滾帶爬的出去,阿誰站了起來,救她的是成縕袍,並不是唐儷辭。

  成縕袍同樣以那種冰冷而嫌惡的目光看著她,「阿誰姑娘,身為唐公子的朋友,你該潔身自好,不要再給唐公子惹麻煩。」他連一眼也沒對阿誰多瞧,拂袖而去。

  阿誰拉了一下淩亂的衣襟,成縕袍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也無意聽她解釋,她又一次被當作了娼妓,是因為她行為不檢點,她在外頭搔首弄姿,所以才會引得任馳這樣的輕狂少年上門。

  她並不覺得傷心,因為這次嫌棄她是娼妓的人不是唐儷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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