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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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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的一聲,阿誰奔到門口,撞門而入。門內玉團兒嚇了一跳,眼見阿誰傷痕累累,頓時大叫一聲。林逋匆匆出來,將阿誰和薛桃扶起,宛鬱月旦開門出來,阿誰喘息未定,手指門外,「沈大哥……在望亭山莊被圍困……快去救他,還有官兒……」 「放心,唐公子已經去了。」宛鬱月旦彎下腰來握住她的手,微笑得很鎮定。阿誰呆了一呆,聽到這句話她覺得天旋地轉,「他已經去了?」宛鬱月旦頷首,「他從床上醒來,聽說你帶著沈大哥和朱顏去闖望亭山莊,就立刻趕去了,不怕,有唐公子在,誰也不會出事的。」阿誰看著他,顫聲問道,「他的身體……」宛鬱月旦舉起手指在頭側劃了個圈,微笑道,「他只是情緒激動,我讓他服了安神的藥,喝了姑娘做的米湯,已經比剛才好了一些。你放心,唐公子在的時候,不會讓任何人受傷,他是個能為了別人去拼命的人,而以唐公子的能耐,他拼命去做的事,有什麼是做不成的?」 阿誰昏眩的看著宛鬱月旦,這個人說唐儷辭是一個能為了別人去拼命的人,為什麼能說得這麼肯定?這麼順其自然?「他……」宛鬱月旦手持巾帕,緩緩擦去她臉上的泥水和落雪,溫柔的道,「我見過另外一個能為了不相干的人去拼命的人,他是因為博愛,他對每個人都好,希望每個人都快樂,為此他可以拼命。這樣的人人人都喜歡,都會讚美。但唐公子不是這樣的,他會為了別人去拼命,不是因為他博愛,而是因為他很脆弱。」 阿誰慢慢眨了眨眼睛,她眼裡有殘雪的融水,看上去一切都是朦朧一片,只聽宛鬱月旦柔聲道,「他太寂寞了,太想被人關懷,所以他拼命的拯救別人,通過拯救別人……他能得到一些滿足,他會覺得自己很重要。他對方周不死心、對柳眼不死心、拼命的去救池雲,那都是因為真正關懷他的人很少,他記在心裡,他不肯放棄。但瞭解他的人很少,唐公子表達情緒的方法很激烈,大部分的人都怕他,因為他總像一個人能完成幾十個人、甚至幾百個人做的事,仿佛只有他存在,別人就不需存在一樣。但其實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太寂寞,他需要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太想要被關心、太想要被重視,他不能和普通人一樣。」 我……真的一直都很笨。阿誰眼裡的水流了下來,「是……」宛鬱月旦柔軟的歎了口氣,「我說句不該說的,阿誰姑娘,你不能不瞭解唐公子。我想他執著於你的原因,不是因為什麼其他的理由,而是因為你……你身上有一種……母親的感覺。」 阿誰眼裡的水再次流了出來,分不清是雪水或是淚水,「我明白了。」這個第一次見她的溫柔少年,像能將一切迷霧看清,她終於明白唐儷辭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終於明白他想得到誰「可以為他去死的愛」,終於明白為何她從來沒有感受到他在愛她,為何他對她很好但她總是會感到失望——原來—— 原來如此…… 只是因為如此…… 她哭了出來,伏地慟哭,他只是想要一個能為他去死的母親,但她卻一直會錯了意。 她永遠不可能是他的母親,但她一樣對他關懷備至,可是……可是……他所要的只是母親,不是別的其他的什麼。 而她真的……永遠不可能是他的母親。 沈郎魂與餘泣鳳和清虛子已經過了二十二招,以真實實力而言,沈郎魂或許能接餘泣鳳百招,但必定敗於二百招以內,但他卻不是劍士,他是殺手。殺手最清楚如何生存,所以即使他明明接不下餘泣鳳與清虛子聯手的任何一招,他卻能支持到二十二招。 但二十二招已是極限,沈郎魂心裡很清楚,第二十三招將是他的絕境。餘泣鳳已摸熟了他閃避的路子,清虛子掌法沉穩,絲毫不被他眼花繚亂的刀法所混淆,第二十三招兩人默契已生。於是餘泣鳳劍掃右膝,清虛子躍高向沈郎魂後心擊落,沈郎魂避無可避,大喝一聲,短刀殺柳齊出,硬架身前身後的一劍一掌! 白素車一邊觀戰,神色冷淡,卻又不離開,似乎正看得有趣,突地她目光微微一閃。沈郎魂見她目光,瞬間猶如有靈光閃過頭腦,驀然放棄招架身後的一掌,「殺柳」寒光閃爍,脫手飛出,夾雜數十枚「射影針」激射餘泣鳳胸口咽喉! 餘泣鳳在他這門暗器下吃過大虧,急急舞劍遮擋,沈郎魂短刀撲出,連下殺手,竟是逼得余泣鳳連連倒退。身後清虛子一聲清喝,與一人動上了手,只聽「碰」的一聲雙掌相接,餘泣鳳臉色一變,撤劍後退。白素車微略頓了一頓,對著沈郎魂微微一笑,隨即退去。沈郎魂松了口氣,回過頭來,卻見唐儷辭一人獨立,清虛子竟是退得比餘泣鳳更快,沿著隧道的另一端退走了。 「身子無恙麼?」沈郎魂松了口氣,「阿誰好麼?真沒想到她當真能及時找到你。」唐儷辭仍是穿著那件褐色的單衣,一頭銀灰色的長髮垂在身後並非梳理,聞言蹙眉,「阿誰?她人呢?」沈郎魂吃了一驚,「你不是見到她的人才來趕到這裡來的?」唐儷辭道,「聽說你們三人來闖望亭山莊,我料朱顏不可能與你們兩人同路太久,所以來看看,果然……」沈郎魂變了臉色,「阿誰不知有否從玉箜篌手下脫身,我讓她獨自回去找你。」唐儷辭微笑了,「不妨事,我會將這裡從上到下、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搜一邊,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沈郎魂長長吐出一口氣,臉上掛滿苦笑,這人無論什麼時候,都仍是這種樣子。 自餘泣鳳和清虛子驚退之後,望亭山莊的隧道裡又複空無一人。沈郎魂四顧一眼,「你是怎麼進來的?」唐儷辭往後一指,「望亭山莊上面的花園裡空無一人,地上有一層薄雪,有些地方雪化了,有些地方雪沒化,雪化開的地方應有暖氣,我尋到一處入口,下來便聽見餘泣鳳的劍鳴。」沈郎魂哈哈一笑,「他那把劍如果無聲無息,我這條命豈不是白送了?」唐儷辭霍的一聲負袖在後,眼緣微挑,轉身往來路走去,「走吧,他還在裡面,逃不了的。」 黑暗的隧道裡沒有一個人,前方道路上卻像遍佈惡鬼的眼眸一般,充滿了殺機和惡念。 玉箜篌現在並沒有和餘泣鳳和清虛子在一起,他慢慢的尋找阿誰的蹤跡,卻讓他看到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首。 有白衣役使,也有一個是專門看守通路的劍士,有些人是一劍穿心,有些人是中了見血封喉的劇毒,而那射出的暗器也非常奇異,乃是骰子。 第七具屍體。 玉箜篌輕輕歎了口氣,前面不遠處有很輕的腳步聲,聽起來是個小孩子正在往前疾奔,「官兒。」 那腳步聲突然停了。 玉箜篌負著手慢慢的走了過去,通道裡微弱的燈光下,不遠處全身瑟瑟發抖猶如老鼠一般的小女孩正是官兒,他凝視了她好一陣子,「你真了不起。」 「我……我……」官兒手裡的劍已經丟了,滿身滿臉的血,模樣狼狽不堪,但她仍然活著,那些阻攔她的人卻已經死了。 「白衣役使幾十人,被邵延屏放跑了一大半,只剩下十三人,你一個人殺了六個,在好雲山一戰裡戰死的人也沒有這麼多。」玉箜篌柔聲道,「我本來應該賞你。」官兒面無人色,踉蹌退了幾步,「她們要殺我。」玉箜篌嫣然一笑,「我知道。小丫頭,小小年紀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吃裡扒外,若非如此我也不想殺你。」他柔聲道,「你是個人才,真正的人才,你才十四歲就能殺七個比你高大、強壯、甚至武功練得比你好的人,你有天分,可惜——很可惜——你不聽話。」 「我……我如果現在聽話,主子能饒我一命嗎?」官兒突然撲地跪倒,拼命磕頭,「我不想死,我還沒有找到我娘,我錯了我鬼迷心竅,主子你饒了我吧!我好害怕,不要殺我。」玉箜篌笑了,「我可以不殺你,阿誰呢?你把她弄到哪裡去了?」官兒蜷縮在牆角,全身仍然不斷的發抖,「我不知道,我沒見到她。」玉箜篌嗤的一笑,「你真沒見到她?」他仔細的看著自己修剪整齊的五指,活動了一下指節,似乎正在思考要如何揮出一掌姿態會更加飄逸。官兒越抖越厲害,「我……我見到她往其他方向跑了,但沒和我一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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