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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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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弟……是誰……」傅主梅看他情緒激動,心裡甚是擔心,「別再喝水了,小心嗆到。」梅花易數把那茶當酒一口一口的喝,「七花雲行客的七弟,一桃三色玉箜篌啊!難道你竟然不知道?」傅主梅奇道,「一桃三色不是叫做西方桃嗎?」梅花易數一怔,「他有個表妹姓薛,叫做薛桃,『西方桃』三個字莫約是從他表妹的名字來的。但那表妹……」他突然笑了起來,「他那表妹我只見過一次,十幾年前他和三哥爭奪那表妹,他表妹喜歡三哥,七弟就把他表妹藏了起來,到現在十幾年了誰也找不著。」傅主梅皺起眉頭,「他怎麼能這樣?你們不是結拜兄弟嗎?為什麼要下毒酒害你,為什麼不讓自己表妹和自己三哥在一起?」 「七弟麼……」梅花易數喃喃的道,「有些人天生心性就奸險惡毒,他要以七花雲行客之名自立派門,說要另起能與少林、武當、昆侖、峨眉等等齊名的江湖門派。這事大哥三哥是贊成的,我從來不熱心,沒想到僅僅是不熱衷……他就能如此對我。嘿!他對他表妹癡情,怎麼可能讓她落在三哥手上?他總有辦法讓和他作對的人生不如死……」傅主梅全身起了一陣寒意,「但……但這事十年前就已發生,他本來只是想自立門派,怎麼會變成如今風流店這樣可怕的組織?」梅花易數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十年太長,物是人非。」傅主梅看了看他那恍惚的神色,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問,「玉箜篌……他和鬼面人妖玉崔嵬有什麼……關係……」 「哈哈哈……」梅花易數趴桌大笑,「那人妖的名聲果然響亮,七弟要立風流店,用心之一是招納人手踏平秉燭寺,他對玉崔嵬恨之入骨,那是他同母異父的哥哥。」傅主梅啊了一聲,「他是玉崔嵬的親生兄弟……」梅花易數仍舊是笑,又待喝茶,茶壺卻已空了,「聽七弟親口說,他那不守婦道的老娘生下他以後被他爹打死,他爹把繈褓中的他和玉崔嵬一起趕了出來。他被玉崔嵬養到八歲,覺得那偷雞摸狗出賣色相的日子再也過不下去,就逃了出來。七弟雖然忘恩負義,卻是天縱奇才,只靠著玉崔嵬教他的那一點點根基,便能自行修煉成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 「這樣說來,玉崔嵬其實對他很好。」傅主梅奇道,「他為何要恨他?」梅花易數瞪了他一眼,「有一個惡名遠揚妖孽淫蕩的人妖大哥,尚且身為秉燭寺之主,就算七弟統領武林得了天下,有人會服他麼?他要做人上人,不殺玉崔嵬,如何能得天下人之心?」傅主梅心中一陣發冷,「他……他真是讓人寒心。」梅花易數「乓」的一聲擲碎茶壺,「哈!但十年前我等兄弟結義雲遊的時候,七弟風采翩翩,就算是說到要殺玉崔嵬也是大義滅親……」他推開桌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有些人看表面,你永遠看不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傅主梅把他扶住,聽聞這句話忍不住點了點頭,他想到唐儷辭,心裡不知是害怕還是擔憂,「你不會走吧?」梅花易數直挺挺的躺回床上,聞言大笑,「哈哈哈……我一身武功……咳咳……所剩不到十之一二,關節受損,已經是個廢人,我離開這裡做什麼?讓七弟把我抓回去做狗爬?」他看了傅主梅一眼,「我不會走,你也不能走。碧落宮雖負盛名,門人武功都未到一流之境,你雖然傻裡傻氣,此時卻是碧落宮的中流砥柱。」 傅主梅嗯了一聲,「我不會走的。」他說得很平淡,卻很踏實,許多時候是他不知道如何去做,當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的時候,他便不彷徨。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梅花易數突然問。 「我姓傅。」傅主梅揉了揉頭髮,「我的名字不好聽,你叫我小傅吧。」 「我不想死。」梅花易數閉目道,「姓傅的小子,臨敵之時,你可不要太傻了。」 傅主梅又應了一聲,他把地上的碎瓷掃了起來,抹了抹地板,帶起了門才出去。 門外碧雲青天,他匆匆的去找碧漣漪,走到碧漣漪門前,他停了一下,不知為什麼沒有進去,徑直往紅姑娘的庭院走去。 然而碧漣漪並沒有在紅姑娘的院中,傅主梅走到門口輕輕的站住,只見院中那白衣女子站在一棵枯葉凋零的大樹下,額頭抵著樹幹默默地站著,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她轉過身來倚樹坐下,呆呆的看著庭院的另一邊。傅主梅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透過圍牆鏤空的窗戶,外面有人走過,是碧落宮內清一色的碧衣,但不知是不是碧漣漪。她看著那人自牆東走到牆西,目不轉睛,抱起雙膝幽幽的歎了口氣,「誰在外面?」 傅主梅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對她露出盡最大程度和善的表情,「呃……是我。」紅姑娘的視線從他臉上索然無味的掃過,「你是誰?」傅主梅習慣去揉頭髮,他一頭黑髮早已被他揉得亂七八糟不成樣子,「我姓傅,叫傅主梅,就是那個……中了你的毒的人。」紅姑娘嘴角微微一勾,「你進了我的院子,就中了我另一種毒。」傅主梅並不在意,「啊……沒關係,紅姑娘……冷嗎?」 紅姑娘微微一愣,「不冷。」傅主梅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小月有沒有告訴你柳眼的消息,不過你不用發愁,我想小月一定能很快找到他的。」他柔聲道,「別擔心。」紅姑娘胸口起伏,一記耳光往他臉上摔去,「你們都是些什麼人?自以為是對別人好,人人都擺著一張笑臉,就能讓本姑娘心裡舒服?就可以讓本姑娘變成自己人?連莫名其妙的過路人都要來關心我的心情?憑什麼?你憑什麼刺探別人的私事?你以為你是誰啊?」 傅主梅避過那一記耳光,驚愕的看著紅姑娘,刹那漲紅了臉,「我……我只是覺得你看起來很不開心,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他幾乎是落荒而逃,足下倒躍,竟是施展輕功往院外躍去。紅姑娘一記耳光落空,見他急急退去,反而一怔,隱隱約約有種傷害了他的感覺,這人武功很高,宛鬱月旦對他非常重視,寧願為了他上少林寺冒險,問得柳眼的下落,但這人……這人和她原先想像的完全不同。 她從未見過這麼軟弱的男人,會為一個年輕女子的幾句話感到自責,甚至連他自己原本的目的都忘記,就這樣急急的退走了。仿佛在那一瞬間沒有什麼比她的感受更重要,她瞧不起這種軟弱的男人,但不知怎麼的,心裡的陰翳散去了一些,在那一瞬間她明白她受人尊重。 那是無論柳眼或宛鬱月旦都不曾給她的,一種平等的尊重,不帶任何立場或歧視。那種感覺很熟悉,紅姑娘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有個男子……每天端給她一杯薑茶,什麼也不曾說,颳風下雨會給她送來新的被褥,收走了她暗藏的毒藥,那種沉默、那種堅持、那種耐心,讓她煩躁讓她不安,但她突然明白那種煩躁和她方才伸手打人的心境一樣,只是因為尋覓到了發洩的途徑,而並不是怨恨和嫌棄。 自從她設陷阱謀害宛鬱月旦那日開始,碧漣漪就很少來送薑茶,到最近幾乎不再踏入庭院,但天氣漸漸變得寒冷,他按時送來衣物和棉被,只是他來的時候,她卻沒有看見。 那個無怨無悔對她好的男人對她存了心結,因為她要殺宛鬱月旦。 她本就要殺宛鬱月旦,她本就是柳眼的軍師,她本就是敵人,但為什麼竟然覺得有些惶恐起來,仿佛……仿佛她當真做錯了什麼似的…… 紅姑娘握住拳頭,壓住自己的心口,從頭到尾她什麼也沒做錯,一點也沒有做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尊主。 而尊主……你……你究竟在哪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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