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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碧漣漪眼中有了少許欣慰之色,近乎微笑,但他並沒有笑,「太好了。」傅主梅頓時漲紅了臉,羞愧得幾乎抬不起頭來,「其實我……」他很想說其實他留下來也沒有什麼太大作用,但碧漣漪微微一笑,「禦梅之主在此時力挺碧落宮,會給宮主和唐公子莫大的支持,傅公子切莫妄自菲薄,你是刀中至尊,盛名豈是虛得?」

  傅主梅點了點頭,他再說不出半句話來。碧漣漪行禮,轉身準備離去,突然傅主梅問道,「阿儷呢?他……他到底到哪裡去了?碧落宮真的沒有他的消息?他有沒有危險?」

  碧漣漪轉過身來,「唐公子……本宮所得的線索只能說明他在宮城外與韋悲吟一戰後失蹤,其餘當真不得而知。」傅主梅呆呆的看著他走遠,阿儷他不會有事吧?

  他會到哪裡去?局面變得這麼惡劣,西方桃占盡上風,邵延屏身亡這件事對阿儷一定也是很大的打擊,這種時候他不可能避而不見,他會上哪裡去?他應該做點什麼,但該做什麼呢?傅主梅突然站了起來,往訪蘭居外另一處庭院走去,那是秀嶽閣,風流店梅花易數和狂蘭無行的居所。

  那兩個人的毒也已經解了,但至今昏迷不醒,聞人壑說是劇毒傷了頭腦,有些失心瘋,不可輕易刺激他們,所以至今也很少人往秀嶽閣去。

  傅主梅輕輕踏入秀嶽閣,秀嶽閣內一片寂靜,除了兩人的呼吸之聲,似乎什麼也不存在。聽入耳內,梅花易數和狂蘭無行二人的內功心法截然不同,呼吸之法也一快一慢,容易分辨。

  他踏入臥房,秀嶽閣臥房裡躺的是狂蘭無行,客房裡是梅花易數,狂蘭無行的毒傷和刺傷都是梅花易數數倍之重,梅花易數偶爾還會坐起發呆,狂蘭無行卻是從始至終沒有清醒過。

  傅主梅按了按狂蘭無行的脈門,這人內力深厚,根基深湛,武功或許不在自己之下,可惜全身關節經脈受毒刺重創,日後恐怕是難以行走。如果不是這一身武功,聞名天下的狂蘭無行只怕已死多時了。

  他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揉了揉頭髮,其實他不知道自己來這裡幹什麼,就算這兩人突然醒來,他也不知道問他們什麼好。但就是覺得坐在這裡,會比坐在自己房裡發呆要讓他心裡好受一點。

  狂蘭無行眉目俊朗,臉色蒼白,一頭亂髮乾燥蓬鬆,隱隱約約帶了點灰白。傅主梅坐在一旁看他,這人身材魁梧,非常高大,站起來恐怕要比宛郁月旦高一個頭,不愧是能使八尺長劍的男人。

  微風吹過,初冬的風已現冰寒,傅主梅坐了很久,抬頭看了眼窗外盛開的梅花,突然頸後微微一涼,眼角瞥見床邊的八尺長劍倏然不見,劍鋒冰寒,已然架在自己頸上。

  「今日是雍熙幾年?」身後的聲音清冷,略帶沙啞,卻不失為頗有魅力的男聲。

  「雍熙三年十一月……」傅主梅一句話沒說完,頸上長劍驟然加勁,傅主梅袖中刀出手架開長劍,「叮」的一聲脆響如冰火交接,灼熱的氣勁與凝冰的寒意一起掠面而過,他飄然而退,訝然看著面前的亂髮男子。

  狂蘭無行已站了起來,就在他站起來的瞬間,有種天地為傾的錯覺。傅主梅的頭腦一時還沒轉過彎來,只見狂蘭無行嘴角微挑,說不上是對他那一刀的讚賞或者只是一縷似笑非笑。他微一低頭,勾起了唇角,隨後蕭然轉身,「啪」的一聲把那八尺長劍往屋角一擲,大步往外走去。

  八尺長劍灌入地面三尺有餘,未入地的部分隨那「啪」的一聲脆響節節碎裂,散了一地碎鐵。傅主梅這時才喝道,「且慢!你——」他禦梅刀出手,刀勢如疾雪閃電,掠起一陣冰寒直往狂蘭無行後心擊去,「快回來!」

  狂蘭無行背袖微拂,一陣熾熱至極的真力潛湧般漫捲,傅主梅這一刀未出全力,但見冰寒的刀氣受烈陽真力所化,在空中晃了一晃,「呲」的一聲微響,刀氣在狂蘭無行袖上劃開一道縫隙,破袖而過在他後心衣上也劃開一道長長的裂縫。

  但也僅此而已,狂蘭無行大步向前,穿門而去,禦梅刀一擊不中,隨蘊力倒旋而回,傅主梅伸手接刀,臉色蒼白。這禦刀一擊雖然他未盡全力,但出刀一擊只是劃開衣上兩道縫隙是他平生僅見,狂蘭無行身受黃明竹毒刺之苦多年,竟然還有如此功力——一擲碎劍,大步離去——他究竟要去哪裡?他要做什麼?

  「且慢!」傅主梅追到門口,狂蘭無行的人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宛鬱月旦和唐儷辭費力救了狂蘭無行,便是想從他口中得知風流店的隱秘,結果這人一清醒就絕然離去,沒有半點感激留戀的模樣,而他雖然站在這裡,卻既什麼也沒問出口,也沒能把人留下來。

  他真是……太沒用了。傅主梅頭腦中的思緒混亂了好一會兒,從臥房裡奔了出去,他闖進梅花易數房裡,幸好,梅花易數還在房裡,並沒有像狂蘭無行那樣一走了之。

  梅花易數也沒有躺在床上,他坐在房裡的桌旁,一口一口喝著茶,就像一口一口喝著烈酒,見傅主梅闖了進來,只是笑了笑,也沒有露出什麼驚訝的表情。

  傅主梅反而有些局促起來,「你……你好……」

  梅花易數舉起茶壺,對他敬了一下,傅主梅明白他是善意,於是走進了一步,「我……我住在不遠的地方……」梅花易數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我知道是你救了三哥。」傅主梅反而一呆,他真是把那件事忘了,「啊……但是他——」他指著隔壁房間,分明想說清楚剛才發生的事,卻只是道,「他走了。」

  梅花易數對著茶壺灌了一口茶,「他當然會走,你救了他日後定會後悔……」他的嗓音很是暗啞,並不好聽,「你該知道他身上的毒刺是我的三倍——不是三倍于常人的毒刺,單憑引弦攝命之術根本制不住他。七花雲行客以奇門異術聞名天下,陣法機關是五哥最強,暗器心法是六弟稱雄,但論真實武功……我們六人沒一個打得過三哥,他是絕對的強。」傅主梅點了點頭,能在他禦梅刀下如此從容的離去,狂蘭無行是第一人,「但為什麼你和他會中毒,變成風流店的傀儡?」

  梅花易數又灌了一口茶,「真正的內情或許三哥比我清楚得多,我到現在仍然很糊塗。那天……六弟請我們到焦玉鎮麗人居喝酒,他的酒量一向不好,喝兩杯就會醉倒,難得相邀,所以我們都去了。」他笑了笑,「結果那天的酒裡下了劇毒,六弟自己喝醉了,我也倒了。我雖然中毒,酒量卻好,迷迷糊糊的知道三哥和七弟把我綁了起來,全身到處刺上毒刺,七弟扮成了女人,我不知道他們在密謀什麼……但我記得後來他們把我搬到一個什麼地方關起來後,二哥想要救我,卻被三哥殺了。」

  傅主梅駭然,「他……他殺了你們二哥?」梅花易數點了點頭,「所以——三哥不會對你們說任何事,他和我不一樣,風流店初起之計他就參與其中。」傅主梅用力揉了揉頭髮,「但……但他怎麼也變成了那種樣子……」梅花易數大笑起來,「哈哈哈……咳咳……誰叫他和七弟攪在一起?三哥武功雖然高,雖然心機也深,但他不是卑鄙小人,而七弟……七弟那種喜歡假扮女人的娘娘腔比女人還陰險惡毒,三哥和七弟鬥,怎麼鬥得過他?哈哈哈……」他笑了一陣,又灌了口茶,「何況三哥對七弟的妹子念念不忘,諾大把柄落在七弟手裡,怎麼可能不被收拾?我只奇怪七弟好大的膽留下三哥的命,他當真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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