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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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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壯起膽子,讓馬車從那棕色怪獸身邊緩緩而過,車行越近,他便將那怪獸越看越清楚,只見月光之下,那褐色的毛髮的確在隨著呼吸起伏,然而越看越不似活物,似乎卻是一塊巨大的牛皮……馬兒從怪獸的邊緣繞了過去,車行到一半,突然之間駿馬立起狂嘶,慘呼一聲往側摔倒,刹那分為了兩半,血肉橫飛,竟是被攔腰斬斷!那車夫張大了嘴巴,竟是嚇得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突然身子一輕,唐儷辭帶著他沖天而起,一躍而上官道旁的大樹。那車夫眼睜睜看著一把光亮的長柄大刀臨空砍過,地上的長毛怪獸一躍而起,竟是一個身負雙翼,面貌奇醜的怪人,手握四尺長柄彎刀,一雙精光閃爍的小眼正冷冷的看著他。 媽呀!這是什麼妖怪!車夫一心只想昏去,但緊張過度,竟一時不昏,仍舊大眼瞪著那怪人,這一瞪卻讓他看出些門道來——這人其實並非背生雙翼,而是身上穿著一件極其厚重的鎧甲,那鎧甲乃是用一種古怪動物的皮毛製成,那動物生有雙翼,這怪人也未將雙翼剪去,就這麼草草剝皮後穿在身上,才差點讓人看作妖怪。但這人生得豬頭豬腦,就算少去那雙翼也和妖怪相差不遠,倒也不能說被冤枉了。他呆呆的看著這妖怪,一時間覺得自己已入了地獄,突然腰間一緊,唐儷辭扯下腰帶將他牢牢縛在樹上,隨即躍下樹來,轉身掠向了遠方。那頭奇形怪狀的皮毛妖怪緊追不捨,提著長柄大刀急追而上,兩人幾個起落就消失在車夫的視線之中。那車夫呆了半日,望著腳下那橫死的馬匹,頭頂淒風冷月的天空,「少爺——少爺——」他扯起嗓門大叫起來,「過會我要怎麼下去啊——」 唐儷辭白衣秀雅,他的輕功身法自是高絕,今夜他也沒有和這長毛怪人動手的意思,然而越奔越快,刹那間兩人已向西奔出去三里有餘,那長毛怪人竟然越追越近。唐儷辭眼角微微上揚,回頭一望,那怪人身穿那套看似笨重的鎧甲,那鎧甲上巨大的披毛肉翼在他奔走之時托起氣流,將怪人沉重的身體托起了一大半,雖然做不到真的臨空飛翔,卻是別具妙用。那怪人對這身古怪裝束十分熟悉,偶爾遇到複雜地形,還能短暫臨空滑翔,比之唐儷辭自然是便利許多。眼見擺脫不了,他驀地停住,那怪人也跟著猛地停下,身後的肉翼一抖,整個人飛飄起來離地二尺有餘,而後緩緩落地。 長毛怪人仍是那張古怪的豬臉,一雙陰森森的小眼睛看著唐儷辭。唐儷辭卻是看著他身後的那雙翅膀,那會是什麼?而這張奇形怪狀的臉分明是張面具,面具底下的究竟是誰?輕咳一聲,他對著長毛怪人微笑,「閣下可就是在宮內侍衛之間十分有名的蝙蝠妖?」長毛怪人並不說話,目光卻是落在他胸前。唐儷辭探手自懷裡取出剛才他從翠柳小荷那熏香爐內帶走的錦袋,柔聲道,「原來閣下是為了這個而來?」他輕輕的往前一拋,那錦袋「嗒」的一聲落在地上,袋口未系,裡面的東西露了出來,卻是一串瑩潤的玉珠。 長毛怪人的目光刹那憤怒起來,喉嚨底下發出了一聲深沉的嘶吼,「呃——」唐儷辭面帶微笑,「這東西,若是閣下喜歡,送給閣下也無妨。」長毛怪人雙拳當胸一撞,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嘯,向他撲了過來。這人雖然面目不清,聲音嘶啞,身手卻是出奇的靈活,力大無窮,招式靈活,疾撲進攻之時身後那雙肉翼帶起淩厲的風聲,擊中亦能傷人。 唐儷辭足下輕點,退後閃避,衣袂飄蕩,跌宕如仙。兩人交手數十招,各自心下有數,唐儷辭眼角越發揚起,月色下看來輕略有一點笑,「地上的東西若是喜歡,儘管拿去,夜色已深,再打下去閣下難道不累麼?」他勝了這長毛怪人不止一籌,這一輕笑出口,心頭突然微微一凜,有些事錯了……就在他心頭驚覺的一瞬間,那長毛怪人長嘶一聲,縱身撲上,掌指如刀往他頸項插落,唐儷辭掌切他腹部,「啪」的一聲手掌切實,一下將那怪人推了出去,「哇」的一聲那怪人口吐鮮血。便在出手傷敵的同時,唐儷辭已感身後微風惻然,驀然回身一掌向前拍出,「碰」的一聲雙掌接實,身後偷襲之人,竟然又是一位身穿肉翼鎧甲、面貌如豬的怪人!而且這一掌接實,這偷襲之人的武功比方才那位高了不少。 唐儷辭心念一閃而過,方才讓他警覺的就是如果所謂的蝙蝠妖只是這樣有勇無謀的莽夫,如何能夠讓皇宮大內的侍衛俯首帖耳?果然做如此打扮的怪人不止一人,奇異的裝束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法而已。兩個怪人聯手圍攻,唐儷辭招招防守,漸生退意,突然身後乍覺一陣寒意,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我真是非常討厭唐公子,但卻是不管要做什麼,都能和唐公子『巧遇』呢……」 唐儷辭衣袖一揚,一股勁風湧出,將兩個怪人各自逼退一步,「韋悲吟!」身後好整似遐,悠閒看戲的人正是韋悲吟,「我聽說這種牛皮翼人和尋常人不太一樣,他們惟命是從,只會吼叫,不會說話,也不會思考。不知道對付這種人,你那冠絕天下的音殺還奏不奏效?哈哈哈……」韋悲吟手指上把玩著他那把鏽跡斑斑的短刀,「茶花牢那一晚,我對唐公子可是念念不忘,真是承蒙賜教了……」他陰森森的道,「我可是閉關修煉了七天,新練成了一種能閉合七竅的內功心法,正想和唐公子比劃比劃,究竟是你的音殺厲害,還是我的新功夫了得!」在韋悲吟說話之際,唐儷辭身側驟然又多了兩名牛皮翼人,四人看起來一模一樣,一樣發出嘶吼,力大無窮。這些人武功都屬一流,身上穿著特異鎧甲,唐儷辭手中沒有兵器,要一招制敵還真是不易,刹那之間陷入包圍之中,白衣飄蕩,瞬間有白色碎布飄起半天,恍如成形的月光,悠悠落地。 「哈哈哈……風流店這批牛皮翼人整整練了十年!十年的成效用來殺你,就算這四頭豬在這裡死光死絕,也是不枉了!」韋悲吟看著那白色碎布仰天而笑,短刀刀光閃爍,如箭更似箭頭那一寸三分地,眼未瞬、已到了唐儷辭心口!他就是要將他一刀戳出個窟窿來!「當」的一聲,一物自唐儷辭袖中揮出,火光四濺,先架住了韋悲吟一刀、瞬間橫撞直劈、點打挑刺,那四個牛皮翼人紛紛受創,各自踉蹌退開數步。唐儷辭臉露淺笑,韋悲吟怒上心頭,他手中握的一支銅笛,就憑這一笛在手,他也能獨冠群雄!嫉恨與怨毒交加,韋悲吟一聲大喝,「皇府開天!」他短刀十三行之中最淩厲的一招發了出去,刀光格立如橫行直走,如木匠虔心雕刻那巍峨宮殿,富幻著鬼斧神工的奇跡,海市蜃樓般的一刀對唐儷辭胸前劈去。 「當」的一聲脆響,韋悲吟一刀劈出,刀影奇幻,驀見半片刀刃驟然倒飛掠面而過,「撲」的一聲頂入官道旁的大樹,他幾乎是呆了一呆,才知刀到中途、刀已斷!而唐儷辭是什麼時候架住他這一刀、刀又是為何斷的?他竟然渾然不知!就在他一呆之際,那四名牛皮翼人紛紛慘呼倒地,手足骨折,紛紛傷在唐儷辭一支銅笛之上! 這是什麼樣的武功!換功大法竟有如此神奇、竟然能成就近乎神跡一樣的事實……韋悲吟心頭卻是一陣狂喜——如果能得到《往生譜》、如果能學會這種武功,以他的根基,必定是天下無敵!只是想要天下無敵之前,無論以何種手段,必須先殺了唐儷辭才是……正在這時,唐儷辭微微一晃,退後一步,伸手按住了腹部。 他依然淺笑旋然,只是落在韋悲吟眼中卻是完全不一樣了!「哈哈哈哈……」韋悲吟仰天狂笑,「一招傷五敵,唐公子,普天之下能一招斷我刀刃、又能將他們四人打成這樣的人只怕再也沒有了!你好辣的手!好高明的功夫!不過人家說一口吃不了兩個包子,一招傷五敵,對你自己來說,滋味也不好受吧?何必逞強呢……你也受傷了,今天就乖乖的把綠魅交出來,我可以讓你死得很痛快,否則——」他陰森森的道,「我將你拖回去,剮碎了釀在丹方裡當酒喝!」 唐儷辭的唇角微微勾起,沾血的銅笛握在手中,那鮮血自然的順著笛身滑落,一滴、兩滴……唰的一聲,一柄短刀插到他肋側,刀光閃,刹那橫切、斜插、點刺、劈落、外挑五下變招一氣呵成,嘯聲滿天,剛才摔倒的牛皮翼人又跌跌撞撞的爬起,大聲呼喊著橫刀砍來。 刀影閃爍,人影如虹。 「啪」的一聲微響。 夜空中有箭射過,黑色的箭,無聲無息,如夜歸的飛鳥。 鳥過無聲,夜空中只有濺起的血花。 韋悲吟哈哈大笑,「哈哈哈……想不到吧?今夜為了綠魅,我們可是——」話聲戛然而止,「樸」的一聲悶響,他往前撲倒,身下一大灘血滲了出來。「撲通、撲通」接連四響,身後四個牛皮翼人再次倒地,這一次,五個人都靜靜地躺在地上,遠離皇宮的官道上滿是鮮血,一隻嶄新的白色繡珠雲鞋踏在血上,夜風微微的吹著,韋悲吟的一蓬亂發飄了下,纏繞著他的鞋底。那鞋子微略提了起來,隨即踏下,將那蓬亂發和鮮血一起踩在腳下。 「我說過……」將韋悲吟的亂髮踏在鞋下的人背對著射來暗箭的樹,語氣很平淡,近乎溫雅,「我是天下第一。」 風吹樹葉,沙沙微響,就在這頃刻之間,他身後的大樹上已經沒有人了。 敵人已經走了,唐儷辭靜靜地站在遍地屍首的官道上,他的左後背插著一支黑色的短箭,箭上有毒,然而中箭之後他一招穿了韋悲吟的心、再一招斷了四個牛皮翼人的頸。 唐儷辭身上的白衣只濺了很少的血,微風吹來,依舊秀雅飄逸。 他拔下射入後背的箭,在韋悲吟身上擦去銅笛上的血,沿著來路,緩緩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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