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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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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說了出來,少林寺中老小和尚一起睜眼,齊齊往方平齋身上望去,雖然並不言語,卻也讓人凜然生畏。方平齋並不畏懼,紅扇輕拂,黃衫耀眼,站在人群之中搶眼之極,柳眼淡淡看了他一眼,這人究竟是天生喜歡囉嗦狡辯,還是有心而來,專門和普珠過不去?普珠的目光也往方平齋身上望去,「阿彌陀佛。」他仍是淡淡的說了這句,倒是一旁的三劫小和尚面露忿怒之色,「大慧師叔生平度化三百三十一名惡人,大寶師叔雲遊四方,所勸向善者五千四百九十九人,大識師叔與麻風病人同行,以大慈悲之心度化二十四人得大智慧,普珠師兄劍下殺四十九人,無一不是罪大惡極之徒,少林寺雖然偶有不肖之徒,卻從不愧對數百年來諾大名聲。」 「哦……你這話深深地有問題,小和尚你明顯對大成和尚心懷不滿,否則大慧、大寶、大識、普珠你人人讚譽,唯獨不提大成,同為少林寺中吃齋念佛掃地抹桌挑水砍柴無所事事的和尚,竟然也明爭暗鬥勾心鬥角,實在是可怕、可怕!」方平齋搖扇哈哈一笑,三劫小沙彌年方十七,勃然大怒,霍然站了起來,指著方平齋的鼻子,「你……你三番四次挑撥離間,辱我少林,居心何在?」 「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人嘛——一生不過短短數十年,總要活得隨心所欲,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罵人就罵人想殺人就殺人,想好色就好色想放屁就放屁才有滋味。」方平齋踏入那眾人圍成的空圈子,踱步而行,神色自若,「看無滋無味自以為絕欲無情滿腹慈悲的出家人動嗔發怒,也是一種不同的滋味,你說呢?」 「好狂傲的妄人!」圍觀眾人之中有一位青衣大漢站了起來,「你是什麼人?竟然敢在少林寺眾位高僧面前大放狗屁?這裡是佛門清淨之地,沒有你說話的地,快點出去,否則我青龍刀下絕不容情!」方平齋紅扇一揮,「你是說你要殺我?」青衣大漢怒道,「你若再不閉嘴,哼!」方平齋背過身來搖了搖頭,「愚昧、頑固、愚蠢、毫無悟性……普珠上師,他方才說要殺我,依照你方才的佛論,你是不是該出手先殺了他,以替他承擔殺我的罪孽?」青衣大漢一呆,普珠上師緩緩站了起來,黑髮飄動,眼神卻很冷靜,「施主前來少林,究竟居心為何?」 方平齋黃袖一拂,「我說了我是隨心而來,少林寺既然擺開大會推選方丈,難道只有少林寺的和尚才能登壇說法?我若是佛理武功都贏了在座諸位……」他霍然轉身,紅扇背袖一合,「那少林寺讓不讓我當方丈?」此言一出,千佛殿內頓時像炸開了一大鍋,不僅是圍觀的武林中人,連地上坐中的和尚也都變了臉色,竊竊私語。普珠上師臉色不變,冷冷的道,「少林寺佛尊達摩禪宗,武推少林絕藝,如果施主禪宗佛學及少林絕藝都在我少林寺之上,少林寺絕無內外之分,恭迎施主上座開壇指點。」 這句話說下來,四下的議論漸漸停了,眾人均心忖:比禪宗心法,這狂人自然是遠遠不如,再比少林絕藝,自然更無人勝得過少林寺和尚,要當少林方丈,自然要尊禪宗佛學和少林武藝最高的那人,倒也不能說普珠上師這幾句話是討了便宜又撐了面子。 方平齋哈哈一笑,正要開口答允下場比試,突然千佛殿外有人說話,聲音柔和,纖弱溫柔,不含絲毫真氣,「如此說來,如果我禪宗心法和少林武藝勝過了少林寺各位高僧和這位紅扇先生,我也可以居身少林方丈之座了?」 這蘊含笑意的一言說得並無敵意,心氣平和,甚至是頗為輕鬆。普珠上師和方平齋雙雙回頭,只見千佛殿大門外人群紛紛閃開,讓出一條道來,一行人緩步向殿內邁入,當先一人容顏纖弱秀雅,年紀甚輕,邁入殿中之時卻自然而然眾人的目光都往他身上望去。 他身上穿的一身近乎白的藍衫,左手上系著一條細細的綠色絲線,絲線上什麼都沒有,但就這一條纖細的綠色絲線,以及他身後那六位碧衣劍士,已讓人興起了震撼般的想像。正在寂靜之時,突然有人低低叫了一聲,「宛鬱月旦!」千佛殿內頓時再度譁然,碧落宮宮主宛鬱月旦親臨少林寺方丈大會,出言要爭少林寺方丈之位,這實在是駭人聽聞。 「宛郁宮主。」普珠上師對宛鬱月旦合十一禮,「施主言笑了。」宛鬱月旦踏入千佛殿內,身後一行人走到人群之前,同他人一樣坐了下來,宛鬱月旦站在場內,正站在普珠和方平齋之前,「少林寺名揚天下,宛鬱月旦對少林寺絕無不敬之心,方才妄言,還請各位大師諒解。」他言語溫柔謙遜,方才那句又並非針對少林寺,而是針對方平齋而言,他卻仍舊出言道歉,眾人一聽便心中一松,都對這位碧落宮主大生好感。 「阿彌陀佛。」地上坐的大寶禪師緩緩道,「不知宛郁宮主親臨少林寺,所為何事?」宛鬱月旦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一動,眼角的褶皺緩緩舒開,「宛鬱月旦先向各位大師致歉,今日的確是為少林寺方丈之位而來。」大寶禪師一震,他雖然修為深湛,卻也從未想到少林寺方丈之會竟會引動各方江湖異人逐鹿,今日之事,已難善了,「施主身為碧落宮主,有大名望大煩惱,亦非佛門中人,為何執著少林寺方丈之位?」宛鬱月旦並不隱瞞,朗聲道,「江湖傳言,少林寺方丈三個響頭一首詩,可換風流店柳眼之下落。我有尋人之心,卻不欲少林寺受辱,所以——」他語音錚錚,說話清晰無比,「今日前來,是希望少林寺能暫將方丈之位傳我,碧落宮願以三個響頭一首詩,換風流客柳眼的下落。」 此言一出,千佛殿內又是一片譁然,宛鬱月旦有大義之心是不錯,但少林寺方丈之位何等莊嚴,豈可視如兒戲說傳就傳?何況柳眼之下落乃是江湖傳言,江湖傳言能信得幾分?要是今日傳位之後,那人卻不現身,那又如何?有些人嘖嘖讚美宛鬱月旦身為碧落宮主,有為江湖大義捨身受辱之心,有些人卻冷笑他輕信胡來,還有人幸災樂禍的看著方平齋,看來今天少林寺方丈之爭,越爭越是精彩了。 柳眼戴著黑布面紗,靜靜地坐在人群中,一言不發。他是第一次見到宛鬱月旦,這位名聲響亮的少年宮主和他從前想像的不同,沒有傳說中鐵腕冷血的殺氣,看起來溫柔纖弱,沒有半點威勢,然而……卻和他很像。突然之間心底一股厭惡沖了上來,他冷冷的看著宛鬱月旦,隱約從宛鬱月旦身上看到唐儷辭的幻影,殺氣情不自禁的湧了上來,然而過了片刻,他眼裡的殺氣漸漸淡去,慢慢消於無形。 唐儷辭身上,沒有這麼真實的感情。他淡淡的看著宛鬱月旦,這人言語溫柔,令人如沐春風,似乎言談之間頗有心機,然而他卻不說假話。堂堂碧落宮主,領袖江湖一方風雲,為人竟然並不虛偽,那一雙傳聞什麼都看不到的眼睛,眼神裡透露的是他個人真實的感情——他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想得到什麼、必須得到什麼——他半點也不掩飾,絲毫不畏懼被人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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