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千劫眉 | 上頁 下頁 |
| 一四二 |
|
|
|
國丈府。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停在富麗堂皇的國丈府門前,一人撩簾而下,雪白的雲紋繡鞋踏在地上,鞋子是新的,踏在地上愈顯地面灰暗不潔。門前看門的紅衣廝僕見人一呆,大叫一聲,「少爺!」馬車上下來的人一身白衣,滿頭銀髮,正是唐儷辭。那紅衣廝僕將手中握著的掃把一丟,轉身沖入府內,「老爺!老爺!少爺回來了!回來了回來了,好生生的呢!您快出來看啊!」 府裡一陣軒然大嘩,唐為謙帶著府裡一群下人奔了出來,一見唐儷辭站在庭院之中,唐為謙破口大駡,「你還知道要回來?不是聽說你死了嗎?怎麼還活靈活現的?我打你這四處亂跑,連個消息也不往家裡捎的狐妖!」他揚手就打,「我打死你!打死你看你能復活幾次?大半年上哪裡去了?你眼裡還有這個家?還有我嗎?啊?」唐儷辭姿態恭敬,安眉順眼的任唐為謙揮拳痛毆,直到唐為謙打累了,他扶住氣喘兮兮的義父,對圍觀的眾人微微舉袖,「各位請。」眾位廝僕眼見唐儷辭回來,一句話不敢開口,急忙退下,讓唐儷辭把唐為謙扶回客堂裡。 「你到底是跑到哪裡去了?」唐為謙在客堂坐下,接過唐儷辭端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脾氣稍平,「大半年的杳無音信,竟然還有人說你死了,真是……真是荒唐至極!你有想過你的身份嗎?有想過你在外面胡作非為、亂花銀子,旁人要怎麼看我、怎麼看妘妃嗎?你……你說你也不是孩子了,成天的瞎逛胡鬧,除了會賺錢,你還會什麼?」唐儷辭應了聲是,撫了撫唐為謙的背,柔聲道,「義父別太擔心了,孩兒在外面很好。」唐為謙勃然大怒,「誰擔心你了?你不是死了嗎?你怎麼不死?你怎麼還不死?」他怒氣衝衝的指著唐儷辭的鼻子,重重一摔袖子,「等你死了再來見我!」言罷拍案而去,頭也不回。唐儷辭端起桌上自己的茶,淺淺呷了一口,將茶碗的扣輕輕放回,目望地面,一派安然。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廝怯怯的靠近唐儷辭,「少……少爺……」唐儷辭回過頭來,溫和一笑,「元兒。」那小廝點了點頭,「少爺……」唐儷辭將他拉近身邊,摸了摸他的頭,就如他時常撫摸鳳鳳的頭,「什麼事?」元兒眼眶頓時紅了,「老爺……老爺罵我。」唐儷辭拍了拍他的頭,「老爺也時常罵我,不礙事,他罵你是因為他在乎你。」元兒點了點頭,哽咽道,「元兒明白,可是……可是老爺罵我,是不許我給少爺捎消息……老爺病了,病得可重了,大夫說只有……只有大半年的壽命了。」 唐儷辭微微一震,「什麼病?」元兒指著胸口,「老爺胸口長了個瘤子,老痛。」唐儷辭把他摟了過來,又拍了拍他的背,「好孩子,這事真是要向我說,別怕,沒事的。」元兒滿眼含淚,「少爺你會治好老爺嗎?」唐儷辭微微一笑,「當然,別怕,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元兒應了一聲,跑出去兩步,又回過頭來,「少爺……」唐儷辭端起茶碗,白玉般的手指輕攔繪著青藍松柏的瓷面,「什麼事?」元兒遲疑了一下,「我聽說妘妃也病了……」唐儷辭眉頭微微一蹙,「我知道了。」元兒退下,他呷了口茶,輕輕歎了口氣。 未過半刻,有個人影從大門走入,拱手一禮,「少爺,丞相府聽聞少爺回府,請少爺前往有事相談。」唐儷辭放下茶碗,「我知道丞相想談的是什麼事,你去回話,丞相府不保我國丈府上下平安,我不會和他談。」那紅衣廝僕表情尷尬,「來的是丞相府的馬護院。」唐儷辭身子後移,慵懶的倚在椅背上,指尖輕敲白瓷,「馬護院也好,牛護院也罷,這樣吧……你告訴他到今年臘月十八,如果我滿府上下包括妘妃都平安無事,我就和他談他很想知道的那件事。如果趙丞相不願意,那便算了,反正那人和我也沒多大關係,是死是活我也不關心。」紅衣廝僕唯唯諾諾,退了下去,心裡顯然很是詫異。 唐儷辭望著紅衣廝僕的背影,緩緩站了起來,往唐為謙的房間走去。 從窗外望去,可以清晰的看見唐為謙的背影,他對著桌台在擺弄什麼。唐儷辭站到床前,並不掩飾身形,抬目望去,只見唐為謙手裡拿的是一瓶藥丸,正顫顫巍巍的要放進嘴裡。他微微歎了口氣,推門而入,把唐為謙扶住,倒了杯清水給他送藥。 「你……你來幹什麼?」唐為謙服下藥丸,喘了幾口氣,「我叫你死了以後再來見我!反正在你眼裡本來就沒我這個義父!你來幹什麼?出去出去!」唐儷辭並不解釋,等候唐為謙怒駡之後,柔聲問道,「聽說妘妃病了?」唐為謙一怔,「你從哪聽說的?」唐儷辭微微一頓,輕輕歎了口氣,「那就是真的了?」唐為謙沉默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捂住胸口狠狠的道,「病得不輕,我去見了一次,什麼也不說,只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唐儷辭不再說話,突的並起雙指,點中唐為謙胸口兩處穴道。唐為謙驀然受制,張口結舌,驚愕的看著這個他從水井裡撈起來的義子,「你——」 唐儷辭並不理睬唐為謙的驚愕,輕輕解開他的衣襟,只見在胸口正中生了個雞蛋大小的瘤子,生相甚是可怕。他不通醫術,手掌按在唐為謙胸口,一股真氣傳入,順血脈流動,只覺這瘤子裡氣血流動,並非單純的肉瘤,似乎和體內較大的血脈相通。「嗒」的一聲輕響,他出手截脈之術點住唐為謙胸口處與那肉瘤相通的血脈,掌下真力加勁,一股炙熱無比的真氣逼入那肉瘤之中。 唐為謙一聲大叫,刹那只覺是一把烈火燒在了胸口,「你這妖狐!給我施了什麼妖法……」但見皮肉刹那灼焦,肉瘤乾癟焦黑,渾然就是被火焰烙死了,然而卻沒有流出半點血跡。唐為謙張口結舌,體內灼熱的真氣仍在流動,唐儷辭閉目凝神,真元所凝的內力推動唐為謙氣血循環運行,片刻之後,他便覺得渾身暖洋洋的,仿佛精力充沛,四肢百骸到處都舒服得很,剛才胸口的劇痛似乎都是久遠之前的事了,「你給我施了什麼妖法?」唐儷辭舉起左手按在唇上,「噓——閉上眼睛,好好睡一下。」 不必等他說,唐為謙也覺得神志困頓了,勉強睜了睜眼睛,未過多時便沉沉睡去。唐儷辭掌下真力仍然源源不絕的渡入,唐為謙胸前所生的瘤子究竟是什麼他並不清楚,但以烈陽真力將其焚毀比之塗抹、服用藥物要直接得多。然而這瘤子連接血脈,截脈之術不能永遠封住流血,要止住傷口往外噴血,只能在唐為謙氣血流轉的時候渡入真氣封住傷口,一直到血脈自凝傷口結疤,在整個過程之中不能停止真氣渡入,否則傷口鮮血噴出,人立刻就死。 下午的時光漸漸過去,一整夜唐為謙都睡得很沉,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日頭已經很高,暖暖的曬著他的被角。唐儷辭還坐在身前,只是自己已被放到了床榻上,胸口尚有點痛,但傷口已上了藥包紮了起來,前日來看病說自己大限將至的大夫也在一旁,滿臉驚喜的看著他。唐為謙老臉一沉,「你來幹什麼?」那大夫連連鞠身,「老爺,您這胸口的禍根是徹底的去了,性命已經無礙,多虧了國舅爺醫術如神、妙手回春,這是在下萬萬不及的。」唐為謙惱怒的抬了下身子,唐儷辭將他按住,溫言道,「李大夫,義父已經無礙,李大夫就先退下吧。」那大夫如蒙大赦,立刻匆匆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出去,我要休息!」唐為謙轉過頭去,背對著唐儷辭。 「是。」唐儷辭面對唐為謙一貫安眉順眼,從不反駁,起身往門外去,走到門前微微一頓,「義父胸口傷勢未愈,切勿莽動。」 唐為謙只作未聞。 「還有,今日我會見妘妃一面。」唐儷辭柔聲道,右手拂後,負袖走了出去。 唐為謙轉過頭來,老眉深深皺起,似乎本想說些什麼,卻終是沒有說出來。 阿誰抱著鳳鳳在街上走著,國丈府離此尚遠,她走出去百余步,輕輕歎了口氣,對著國丈府的方向行了一禮,折返回杏陽書坊。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