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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第十九章 琅邪公主

  隔日。

  碧霄閣內。

  宛鬱月旦的指尖輕輕磨蹭著那破碎的玉珮,玉珮上「琅邪郡」三字清晰可辨。碧漣漪靜立一旁,過了片刻,宛鬱月旦托腮而笑,「你可知這是什麼東西?」碧漣漪輕咳一聲,「鳳凰玉珮。」宛鬱月旦搖了搖頭,「這不是鳳凰,這是雉鳥,這塊玉可是青色?」碧漣漪點頭,「是十分通透的青翠之色,非常難得。」宛鬱月旦拾起一塊碎玉,輕輕敲擊桌面,「青色雉紋,你可知是什麼的標誌?」碧漣漪微露訝異之色,「雉紋?為什麼是雉紋?」他本以為是鳳凰,民間女子不許佩戴鳳凰圖樣的配飾,衣裳也不許繡有鳳紋,那是因為鳳紋是宮廷專用。但這塊玉珮刻的卻是雉紋,雉紋麼,倒是很少見。

  「鳳凰圖樣,雖然不傳於民間,但是宮廷貴婦之中,鳳鳥圖樣的配飾釵環並不罕見。」宛鬱月旦微笑道,「但是雉紋……青色雉紋,自秦漢以來,唯有皇后與嬪妃在行禮儀大典之時,方會身著青色雉紋的褘衣。而當朝李皇后,兩年前方立,這塊玉珮邊緣有所磨損,不是新近所造,所以——」碧漣漪心中微微一震,「所以?她是……」

  「所以這枚玉珮不是李皇后的、也不是妘妃的,」宛鬱月旦道,「玉珮上刻有『琅邪郡』三個字,周顯德五年,太祖娶彰德軍節度饒第三女為繼室,周世宗賜冠帔,封其為琅邪郡夫人。這位琅邪郡夫人,于建隆元年八月,被太祖冊封皇后,在乾德元年十二月去世,享年二十二歲。」碧漣漪皺眉,「既然這位皇后已經去世,這塊玉珮……」宛鬱月旦柔聲道,「雖然王皇后已經去世,她卻為太祖生下子女三人。」碧漣漪雙眉一軒,「難道紅姑娘就是王皇后的……」

  宛鬱月旦輕輕歎了口氣,「根據年齡看來,多半是了,何況她自稱小紅。小紅……總不是本名,她如此容貌氣度,如此才學智謀,能知道皇帝冠上有『綠魅珠』,身懷青色雉紋玉,若非王皇后所生的公主,也是見得到皇帝、與公主有密切關係之人。」碧漣漪沉默半晌,「當朝公主,怎會隱姓埋名,涉入江湖?」宛鬱月旦手握碎玉,指尖按在那碎玉鋒利之處,按得很用力,「這個……若不問她自己,誰也不會知道……也許她有很多苦衷、也許……只是為了柳眼。」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笑,過了片刻,他道,「或許她並不想當個公主。」

  「或許——是高傲的女人,一旦愛了,就很癡情。」碧漣漪淡淡的道。宛鬱月旦微微一怔,眉眼彎彎,「很有道理呢,碧大哥,說不定……你也是個癡情人。」碧漣漪自眉而眼都未顫動一下,淡淡的道,「碧漣漪此生只為碧落宮鞠躬盡瘁,絕無他念。」宛鬱月旦轉過身來,伸出手欲拍他的肩,卻是觸及了他的臉,輕輕一歎,「碧大哥,碧落宮並未要你鞠躬盡瘁,我只想要你自己願意過什麼樣的日子、就過什麼樣的日子。就算你……就算你對紅姑娘心有好感,那也不妨事的,不必勉強自己克制,想對她好、想要憐惜她,那便動手去做,她並非十惡不赦,只是錯愛了人而已。」他拍了拍他的肩,「不要自己騙自己,心裡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碧漣漪不防他說出這番話來,竟是呆了,怔忡了一會兒,「我——」宛鬱月旦笑了起來,「她是個公主,你就怕了麼?」碧漣漪道,「我不是怕她是個公主,我只是……」宛鬱月旦彎眉微笑,「我從不怕愛人,我只怕無人可愛。」碧漣漪又是一怔,「她是潛伏宮中,想要殺你的殺手。」宛鬱月旦輕輕一笑,負袖轉身,「是啊,那又如何呢?她當真殺得了我麼?」碧漣漪望著他的背影,唇齒微動,「其實……宮主你不說,我根本沒有這樣的心思。」宛鬱月旦微笑,「哦?我說了,你便發現有了?」碧漣漪不答,過了好一陣子,微微一笑,「宮主,我一向服你,如今更是服得五體投地。」

  便在此時,鐵靜快步走進,「啟稟宮主,梅花易數醒了。」

  宛鬱月旦迎了上去,「神智清醒麼?我去看看。」鐵靜和碧漣漪二人跟在他身後,匆匆往梅花易數和狂蘭無行所住的客房而去。

  客房裡。

  梅花易數換了一身衣裳,已不是那滿身紅梅的紅衣,穿了一身碧落宮青袍的人面色蒼白,只雙手手腕上所刺的紅梅依然鮮豔刺眼。他端著一杯茶,坐在桌旁,桌上落著三兩片梅花花瓣,雙目微閉,不知在想些什麼。

  宛鬱月旦踏入房中,梅花易數右手微抬,沙啞的道,「三梅、五葉,取三火、五木之相,今日利見山林秀士,身有疾雙目失明。」宛鬱月旦微微一笑,「梅花易數果然能通天地造化,不知梅先生還能測知什麼?」梅花易數收起桌上的梅瓣,「今日,你可是要以烤肉招待我?」宛鬱月旦道,「離卦三火,為飲食主熱肉,煎燒炙考之物,看來今日非吃烤肉不可了。」他揮了揮衣袖,對鐵靜道,「今日大夥一道吃烤肉,喝女兒紅。」

  「宛郁宮主,果然是妙人。」梅花易數看了他一眼,「今日你可是要和我喝酒?」宛鬱月旦在他桌旁坐下,「不知梅先生酒量如何?」梅花易數冷眼看他,「至少比你好上三倍。」宛郁月旦欣然道,「那便好了,你我邊喝邊聊如何?」梅花易數手持茶杯,仰頭將茶水一飲而盡,「想聊什麼?」

  「聊——先生身上的毒。」宛鬱月旦的眼神很真摯,言語很溫柔,「三年多前,是誰在二位身上施展如此狠辣的毒術?你可知道明黃竹之毒除了綠魅珠,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梅花易數淡淡的道,「哈!很可惜,我不能回答你。」宛鬱月旦眼角的褶皺一張,「為什麼?」梅花易數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再次仰頭一飲而盡,「因為世情變化得太快,我還沒有弄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貿然告訴你,也只是我片面之辭,不足採信。」

  宛鬱月旦眼線彎起,「就算是片面之辭,也可以說來聽一聽,我不會外傳、也不會採信,如何?」梅花易數搖頭,「不行,我要親自找到她本人,問一問,究竟發生什麼事、究竟為什麼她要這樣做……沒得到答案之前,恕我不能告訴你任何事。也許……所有的事並不如我想像的那樣糟糕,也許……一切只是誤會,只是意外。」

  「原來如此,世情如夢,如橫月盤沙。」宛鬱月旦並不追問,微微歎息,「那就喝酒吧。」鐵靜到廚房吩咐烤肉,提了一壇上好女兒紅,送入房中,梅花易數雙目一睜,「碗呢?」宛鬱月旦一橫袖,只聽叮叮噹當之聲,一桌茶杯茶壺被他橫掃在地,碎成千千萬萬,「鐵靜,拿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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