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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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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壑瞪著他那雙清澈好看的眼睛,過了良久,長長歎了口氣,頹然道,「信你,當然信你。」宛鬱月旦臉上仍保持著溫柔的微笑,「這就是了。」短短四字,宛鬱月旦神色未變,聞人壑已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威勢,這四個字是以宮主的身份在說話,是脾性溫和的王者在縱容不聽號令的下屬。他沮喪良久,改了話題,「關於綠魅珠,難道你真的要派人闖宮?」 「不,」宛鬱月旦柔聲道,「既然它是珠寶,萬竅齋或許會有,如果用錢買不到,入宮之事自然也輪不到我們平民百姓,梅花易數和狂蘭無行的性命,也不只有碧落宮關心,不是麼?」聞人壑松了口氣,「你是說——這件事該換人處理?」宛鬱月旦微笑,「綠魅之事,暫且放在一邊,要操心的另有其人,聞人叔叔不必擔心。」聞人壑點了點頭,回身倒了兩杯茶,「宮主喝茶。」 宛鬱月旦舉杯淺呷了一口,「等碧落宮建好之後,我會派人將阿暖和小重姐的墓遷回宮中,到時候要勞煩聞人叔叔了。」聞人壑聞言,心神大震,手握茶杯不住發抖,悲喜交集,「當……當真?」宛鬱月旦點了點頭,兩人相對而立,雖然不能相視,心境卻是相同,聞人壑老淚奪眶而出,宛鬱月旦眼眸微閉,眼角的褶皺緊緊皺起,嘴邊卻仍是微笑,「我……我走了。」他轉身出門,慢慢走遠。聞人壑望著他的背影,這其中的辛酸痛苦,其中的風霜淒涼,旁人焉能明瞭?苦……苦了這孩子…… 門外,雲淡風清,景致清朗,和門內人的心情截然不同。 「雲行風應動,因雲而動,天藍碧落影空。行何蹤,欲行何蹤,問君何去從?山河間,罪衍萬千,一從步,隨眼所見。須問天,心可在從前,莫問,塵世煙。人無念,身為劍,血海中,殺人無間……」幽幽的歌聲自客房傳來,宛鬱月旦從聞人壑房中出來,聽聞歌聲,嗯了一聲。 鐵靜和何簷兒已雙雙站在客房前,兩雙眼睛俱是有些緊張,房內紅姑娘低聲而歌,手掌輕拍桌面,以「咚、咚」之聲為伴,正在唱一首歌。這首歌的曲調清脆跳躍,音準甚高,句子很短,眾人都從未聽過,而歌曲之下,自到碧落宮從未說話梅花易數、狂蘭無行卻開始顫抖,「啊——啊——」的低聲呻吟起來。 她竟是選擇解開引弦攝命之術,好一個聰明的女子。宛鬱月旦面露微笑,側耳靜聽,只聽歌曲幽幽唱盡,梅花易數和狂蘭無行開始著地翻滾,嘶聲慘叫,那兩人四肢仍然不能動彈,如此僵直的翻滾慘叫,讓人觸目驚心。鐵靜和何簷兒臉色一變,搶入房中,點住兩人穴道,只是穴道受制,兩人慘叫不出,臉色青鐵冷汗淋淋而下,有苦說不出只是更加難當。宛鬱月旦快步走入房中,伸手在梅花易數臉上摸了幾下,「解開他的穴道。」 「宮主,若是太過痛苦,只怕他咬舌自盡。」鐵靜低聲道,臉上滿是不忍。宛鬱月旦拍了拍他的肩,「我只要問他幾句話,片刻就好。」鐵靜只得拍開梅花易數的穴道,穴道一解,撕心裂肺的悲號立刻響起,讓人實在不能想像,人要遭受到怎樣的痛苦,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梅先生,我只問一次,你身上所中的明黃竹刺,究竟是三十六枚,還是三十七枚?」宛鬱月旦用力抓住他的手。梅花易數的聲音嘶啞難聽,「三十……七……」宛鬱月旦頷首,鐵靜立刻點了他的穴道,宛鬱月旦抓住梅花易數的手臂,「鐵靜,我告訴你他身上竹刺的位置,你用內力把刺逼出來,有些地方釘得太深,外力無法拔除。」他又對梅花易數道,「如果先生神智清醒,尚有餘力,請盡力配合。」梅花易數穴道被點無法點頭,宛鬱月旦語氣平靜,「手臂關節正中,一寸兩分下。」鐵靜雙手緊緊握住梅花易數的手臂,大喝一聲,奮力運功,只見梅花易數手臂頓時轉為血紅之色,肌膚上熱氣蒸蒸而出,片刻之後,一點血珠自肌膚深處透出,隨血而出的是一枚極小的淡黃色小刺,正是明黃竹刺。 紅姑娘站在一邊,目不轉睛的看著,心裡一時間有些恍惚,又有些空白。梅花易數醒來之後,所吐露的秘密想必極大,而這兩個人的存在必定為碧落宮帶來災禍,宛鬱月旦何等人物,豈能不知?就算他知道救人之法——其實最好的做法,是把人送去好雲山善鋒堂,請唐儷辭出手救人,那樣既成就碧落宮之名,又避免了後患之災,他為何沒有那樣做? 沒有移禍他人,是因為他真心想要救人嗎?她從不知道,這些心機深沉一步百計的男人們……這些逐鹿天下的王者、霸者、梟雄、英雄……居然還會有……真心這種東西。 兩個時辰之後,梅花易數身上三十七枚毒刺被一一逼出。鐵靜已是全身大汗,到半途由何簷兒接手,兩人一起累得癱倒在地,方才功成圓滿。狂蘭無行身上卻釘有一百零七枚毒刺,如此龐大的數目,非鐵靜和何簷兒所能及,必須有內力遠勝他們的高手出手救人。紅姑娘一直站著看著,他們忙得忘了進食,她也全然忘記,一直到掌燈時分,梅花易數身上的毒刺被逼出,婢女為她奉上一碗桂花蓮子粥,她才突然驚醒。 端著那碗粥,她走向宛鬱月旦,宛鬱月旦忙得額角見汗,秀雅的臉頰泛上紅暈,宛如醉酒一般,她觸目所見,心中突然微微一軟,「宛郁宮主,事情告一段落,喝碗粥吧。」宛鬱月旦轉過頭來,接過粥碗,喝了一口,微笑道,「真是一碗好粥。」紅姑娘秀眉微蹙,她實在應該在這碗粥裡下上三五種劇毒,見他喝得如此愉快,心裡又不免有些後悔,退開幾步,默默轉身離去。 梅花易數早已痛昏,狂蘭無行被何簷兒一掌拍昏,兩人橫倒在地,絲毫看不出當年倜儻江湖的氣度風采。鐵靜把兩人搬到床上放好,「我和簷兒今夜在此留守,宮主先回去休息吧。」宛鬱月旦頷首,「梅花易數如果醒來,鐵靜隨時上報。」鐵靜領命,宛鬱月旦正要離去,門外碧影一閃,碧漣漪人在門外,「宮主。」 「今日你到哪裡去了?」宛鬱月旦邁出房門,碧漣漪微一鞠身,跟在他身後。「我在紅姑娘客房之中。」宛鬱月旦笑了起來,「發現什麼了?」碧漣漪道,「毒針、毒|||粉、袖刀、匕首、小型機關等等,無所不有。」宛鬱月旦眉眼彎起,笑得越發稚弱可愛,「她真是有備而來。」碧漣漪點了點頭,跟在宛鬱月旦往碧霄閣走去,「她還收了一瓶『萬年紅』。」宛鬱月旦眉頭揚起,「碧大哥,這位姑娘身上尚有不少隱秘,她身份特殊,不能讓她死在宮裡,拜託你暫時看住。」碧漣漪抱拳領命。 「萬年紅」是一種氣味強烈、顏色鮮紅的劇毒,入口封喉,死得毫無痛苦,能保屍身不壞。這種毒藥很少用來殺人,卻是自殺的聖藥,紅姑娘隨身帶著「萬年紅」,也就是說在踏入碧落宮之後,無論她所圖謀之事成與不成,都有自盡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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